548. 地下谈判

  “嗨。这位……额……阁下……”希林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他对那扇门内的情况一无所知。
  “啧啧。年幼的吸血鬼。”里面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希林不断给自己打气，不要怕他！还有重要的话必须说出来。
  “我带艾利安回来了。而且外面发生了一些事情，你可能并不知道，有必要告诉你一声——皇后死了。那个向你下命令要取舞娘性命的恶妇，已经死了。横尸高墙之下，我亲眼所见。”
  希林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日乌鸦看到的情形。里面的人肯定能看到的吧，他们都会心术的。
  “当然你知道了也无妨，我帮着巫婆咒杀她的，谁叫她想要害我的挚友呢。”希林抬起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死亡以后，她就不再是王室成员，也不再享有对你们发号施令的权力。对你们来说，皇后现在是腐尸罢了。她曾经的命令都立即作废，不是吗？”
  “艾利安——你学得狡猾了嘛。我还以为你这个年纪会是我们团里最老实的孩子……”里面的声音没有回应希林的陈述，而是向自己的属下问话。
  艾利安低头跪着一言不发。
  “他没有完成我交待的任务，就会遭到相应的惩罚，这没什么好谈的，你管不着我们内部的事物。”里面那个声音讲话的态度很温和。哎呀就是讨厌这样讲话欲扬先抑的朋友，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玩意。
  希林小心地偷看艾利安，对方也面无表情的。
  他们这些人，内部到底什么情况？少年忍不住试图寻找空气里的声音。一不小心连上了黑暗中的思绪，汪洋大海一般的记忆突然涌进少年的脑子。别忘了，这里是一处暗无天日的地牢啊！七百年历史的华丽宫殿，多少暴君主政，知道他们的秘密囚牢里困死了多少冤魂吗？
  这个地方每一寸地砖缝里都困着一个悲伤的故事。
  那些早已故去的人每人留下一段只言片语的记忆，汇成这里浓重压抑的气氛。随便打探一下记忆就喷涌而出，眼前的视线就立即被无数惨烈的画面覆盖，到处都是血色，到处都是哀嚎，希林的感受甚至脱离了自己的肉身，再一眨眼已经被困在幽暗的记忆殿堂中。
  无数的牢房敞开着铁门，都在诉说他们各自的冤屈。甚至有的记忆已经疯癫，混淆了痛苦和快乐，将无尽的折磨视作天堂的尽头。
  希林站起身，双手竟然沾满了血渍。后退几步又踩到不知谁的残肢。再抬头眼前只有无穷无尽的走廊，两侧通道都看不见尽头。
  “好了，够了！我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情！”
  大喊，也得不到回应。
  走了两步，突然一个满身伤痕的人冲出来扑进希林怀里。“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吧！”那个人发疯一样喊着。
  “滚！别碰我！”希林硬是把那人踹回他自己的牢房。陌生人的血弄脏了他的制服。
  “艾利安，你还在吗？”
  希林不得不沿着走廊逐一查看。这里面什么人都有，男的女的，有些人年代久远，穿得衣服款式和现在完全不同。
  混乱和恐惧中摸索了很久，希林终于发现了一间安静的牢房，艾利安平静地躺在里面。但仔细一看并非是眼前的艾利安，而是曾经的那个。穿着休闲的衬衫，老派的时髦马甲，小皮鞋吊带裤。原来他们年轻的时候都这副打扮。
  但也是那个……身受重伤的艾利安。四肢扭曲得不成样子，衣服上都是血迹。
  “哦，我都忘了，这种诡异的记忆殿堂里，总是能看到曾经的思绪。”
  希林悄悄都进去，蹲下身触碰这个记忆里的艾利安。对方有了微弱的回应，眼皮抬起来看了看少年。
  “你说骑士团曾经也把口粮存在这里，不是吗……我当初也是这样奄奄一息，等着死亡降临……艾利安……”
  希林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
  “卡拉西斯一直都想告诉你，他很抱歉。他真的，非常非常抱歉，逃避了一辈子，也没能逃脱自责。你这样全都是他害的。”希林又看看艾利安身上几处贯穿的伤口，每一个都是无药可救的状态。“我以前不知道你被他坑害得这么惨，不然我应该在他死前替你揍他一顿的。”
  再过一会，他就要和他的恶魔谈判了吧。也许每个吸血鬼都经历过这种苦难，即便那个趾高气昂的家伙也不例外。
  “艾利安，我很荣幸能认识你。在我绝望的时候，有一个朋友曾经对我说，‘活下去，否则，就什么都没有了’。这句话也送给你。祝你好运。”
  说完这样的话，希林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他摸摸艾利安的额头，站起身离开这间牢房。无视这片记忆的海洋，少年大步冲向前，一刻不停地跑，终于——
  耳畔又恢复了寂静。希林喘着气睁开眼，还是幽暗的地牢，还在持续着谈判。
  “这位——小朋友？”
  “希林洛斯。”
  “哦，希林洛斯小朋友。”骑士团的团长优雅地开口（但他每次讲话都伴随着刺耳的铁链摩擦的声音），“我本以为艾利安这个年纪就算是青年才俊了，我没想到世上还有你这么年幼的吸血鬼。你真不愧是——年少有为啊。”
  里面的人认真的时候，也有断断续续的压迫感密布周围。
  “你这个一个落单的小家伙在外面打拼很辛苦吧，一点生存经验都没有。你就不想加入我们，感受一下组♂织的温♂暖吗？”
  “就这种沦落到地牢里等死的组织？哼。”希林差点笑出声。
  “那么你可以滚了。”
  “我还有事情要和你谈。”希林又强行喊醒里面的人。“我，我们，我和我的恶魔，需要向‘那位大人’借个人。”
  本来演练好的演讲，顺序被打乱了。少年不得不重新组织语序。
  “我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你转告‘那位大人’。第三层的战火已经蔓延开来，大家有必要共同应对这样的灾难。如果不能及时阻止，恐怕——”
  后面一句希林有点忘了，他回想了很久，“恐怕，那一位就要复活了。”
  “哦，另外，我的恶魔向那位大人致以诚挚的问候。请麻烦代为转达。”
  “哦呵呵呵——哈哈哈——”里面的声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凄厉得更像是鬼哭狼嚎。有至于这么好笑吗？！
  那声音终于笑够了，停下来反问：“孩子，你根本就不知道‘那位大人’所指何人吧？”
  这，还真是不知道。“愿闻其详。”
  里面的声音懒得去解释。
  “你也不明白所谓的‘共同的麻烦’是什么。”里面的人叹口气，“你太年轻了，无意间成了吸血鬼也才两年，什么都不明白，也什么都做不到。你这个年岁啊……正常来讲就是跟随一个年级稍长的人当几年侍从，学点本事。你对于我们骑士团来说也太弱小，太没用了。顶多就是个备用的口粮。”
  “有病吧你，我看你是关在里面太久变得婆婆妈妈了。”希林用力砸了铁门一拳。“阁下，我需要带艾利安离开。无尽地狱的战火需要有人帮忙平息。而且，‘那位大人将原本属于第三层的恶魔借走这么久，还回来一段时间也不算过分吧’。现在我就会带着艾利安离开，你关在里面不能出来，也不能把我怎么样，随便你叨逼叨什么，告辞。”
  “小家伙，你倒是先问问艾利安有没有这个胆子啊？”
  希林又凝视艾利安，等待他给自己一个肯定的回答。
  艾利安保持着沉默。看样子他完全不打算冒险忤逆团长。
  “呐，小家伙，你还是听我这个老人家多叨叨几句吧。”里面的声音继续挖坑，“‘那位大人’，暂时不会回应我，等我能够联系到他再会转达你们的问候。我挺看好你的资质，无论是作为侍从还是作为口粮，我们骑士团都欢迎你们的加入。在此以前，你可以先和这个小伙伴相处一段时间，熟悉一下我们的节奏。”
  “你同意了？”
  “对。你可以借走他一段时间。顺便再告诉你那个侍者的位置，你一定需要。他在第二层的雨林深处，困在一具巨兽的骸骨里面。”
  “侍者？”
  希林想了半天才明白——艾利安的恶魔！
  牢房里的人不再讲话，地牢回归了死寂。希林扶起艾利安，温柔地说：“你暂时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