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 可亲可敬

  大家先是吃得狼吞虎咽,后面一个个塞饱了,还是舍不得饭桌,又细嚼慢咽地继续吃。因为过于劳累,后面就懒得说话了。纳特吃饱了,竟然一不小心趴在盘子上睡着了,鼾声响彻整个大堂。
  古温克这家伙穷惯了,看到大筐里的面包都剩着没吃完,就偷偷往自己口袋里塞,塞得鼓鼓的。看到大家都吃饱了,希林才放下手里的碗,里面还剩了半碗汤。
  “怎么样,都吃好了是嘛?”小修士从侧门进来,看看桌上杯盘狼藉的样子。他大概是被纳特的鼾声叫来了。看他的样子也有些困倦。现在差不多午夜了。
  “我带你们去宿舍休息吧。”小修士轻柔地喊醒纳特,带着大家离开餐厅。另外两位修士则留下收拾桌面。
  大家出了大堂,沿着环绕小院子的回廊向内侧走。再进去则是一层一层的宿舍。小修士带着他们上楼,这里挺高的,一路爬上五楼,尽头处是留给他们的宿舍。两人一间,大家还是按照船上的搭配方式。
  “这层都是客房,平时没人。你们住着清净。明天我再带你们去见弗拉维大人。”
  小修士又简单介绍了宿舍用品,水盆、面巾还有马桶。古代也有高处的住房,但是古代没有自来水、冲水马桶或者电梯,高处的生活就不那么方便了。而且古代的消防水平不行,照明的蜡烛和木质家具容易引火,有时候别人家的火势还会蔓延过来,住在楼上也不够安全。很多时候都是主人家住在一楼二楼,仆人才住在楼顶上。
  这里是修士们的宿舍楼,平日里住不满,大家都是挑的楼下,上面常年留空。
  希林和古温克住在一间。他累得精疲力尽,倒在床上就睡,衣服都懒得脱。朦胧中看见古温克念念有词地掏出怀里的面包,一个个全都藏在被窝里,又自己钻了进去。
  “真恶心。”希林说了一句。后面大概就睡着了。
  经历了一夜辗转反侧的梦境,大概也就五点多,天蒙蒙亮的时候,楼下的修士们竟然都起床了。木质地板的隔音效果很差,楼下的人互相喊醒的声音和洗脸的水声不绝于耳,过了好久才消停。
  希林受不了这些响动,尽管非常疲倦,他还是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那些修士们离开宿舍,去做了早课又开始吃饭,整个早上都非常热闹。少年睡不着,又懒得起床,只能裹在被子里发呆。大概将近中午了,昨天那位带路的小修士才来喊大家起床。可能是考虑到一行人赶路辛苦吧。果然,大家都睡得像死猪,有人喊了才糊里糊涂地起床。
  待洗漱完毕,那位引路的小修士带着他们去食堂。他一边走一边随口聊天,“昨天休息得如何?”
  “还不错。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有规律的生活了。”纳特回答完,还打个哈欠。他现在的作息,与一名真正的修士可差着远呢。
  一起吃饭的时候,大家又向少年推荐了一轮帝国的卫生设施。也罢,反正不想假装吃饭,希林索性离席,独自去他们指向的公共卫生间方向。
  离开食堂,沿着马赛克小路向里面走,穿过一处门洞,还有一个更小的院子。纳特交代过要进院子里第一个门的。希林瞥了一眼,不高兴进去。院子里面挺深,走进去是个转弯的路口,再往里面走,是另一条幽静宽敞的回廊。向阳的位置种植了几棵茉莉树。
  “哇!”
  少年凑上去嗅嗅。正直茉莉花绽放的季节,香气扑鼻。
  这地方听不到修士们念经的嘈杂声,阳光又非常温暖。少年坐在回廊一侧的栏杆上,阳光穿透衬衣,非常暖和。他倚靠着石柱,闭上眼睛小寐。
  休息片刻,又有脚步声徐徐走来。少年微微睁开眼,看到两位老人家走过来。哟,一个不是弗拉维么!他穿上主教的华丽袍子,整个人都光彩照人。看他走路的样子,谦虚又谨慎,真是个智者。
  他身边还有一位老者。没准有八十岁了。有点驼背,整个人缩在一起。因为衰老,显得面容有点黑,脸上的皮肤松弛,带了厚重的玻璃眼睛。那位老者穿着级别更高的华服,谈吐的姿态也是那种谦虚、谨慎。看得出弗拉维的举止和他一脉相承。
  哦,那位就是大人的老师,维德洛大主教。
  师生之间如此衣钵相承真是令人敬佩呢。看老人家的表情就知道弗拉维是他的得意门生。希林听到了他们聊天的内容,弗拉维在讲述自己的经历。讲到军队回城,众人哀悼阵亡的主帅那一段了。多么令人怀念的往事啊。
  希林睡在栏杆上,二位大人并没注意到他,径直走过来。希林也很纠结,这样打招呼会不会有些唐突。不过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继续装睡。等下还有见面的机会嘛。
  那两位走过来以后,放慢了脚步继续聊天。
  弗拉维发现了希林。他轻声对老师说:“你看,这就是我说过的那个、奇迹一般的少年。他居然跑来这里午睡。”
  “年轻的生命啊,真是充满了活力。”
  两个老头有说有笑的,居然就不走了。坐在少年身边继续聊。希林后悔自己装睡了,他为了继续装下去,动也不敢动,僵硬地靠着栏杆,脸上挂着尴尬的微笑。
  “他是受到造物者眷顾的孩子,我目睹了他死而复生的神迹。”
  维德洛睁大了眼睛,非常惊讶。他不太相信自己的学生也扯这一套。“你一向是个理智的学生,弗拉维。我记忆中你只相信亲眼所见的事实。”
  “嗯,这一次,也算几乎是亲眼所见吧。”弗拉维如实描述了当时的经过:“我亲眼目送他踏上征程;两周后哀伤的队伍返回,又亲眼看到他的朋友,手捧着血淋淋的残肢回来;三天后,又亲眼看到他活着站在我面前。从那时到现在,他都没有离开我的视线。”
  希林眯着眼睛偷看。弗拉维的脸上充满了赞叹和欣喜,老师却摇着头苦笑。
  “你果然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孩子。”
  天呐,弗拉维都五十多了还被自己的老师当成孩子。
  “你小的时候,我就发现和我很像。骨子里的清高孤傲,什么都不相信。和那个喜欢讨好别人、争强好胜的哀穆勒完全不是一种人。你考试的时候就像我当年一样,经文倒背如流,什么道理都能讲清楚。心里面却充满了鄙夷,拿别人毕生的追求当成文字游戏。”
  “老师,瞧您说的。哀穆勒才是这种人吧。”
  “哈哈!我们全都是这种人。有我这样的老师,才收了你们这样的学生。但我真的没想到,有一天会看到你发自内心地赞美造物者。”
  “相信我,老师。如果有一天你亲眼所见,也会因此而笃信。”
  二人说得累了,在希林身边不远处坐下身。长者握着弗拉维的手臂,语重心长地说:“我的好孩子,叫你回来,是有非常艰巨的工作要交给你啊……”
  弗拉维似乎早有预料,没显得异常。倒是从走廊外面又传来一个声音。口气强硬,颇有几分来者不善。
  “弗拉维小师弟,听说你要高升了,特来恭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