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5. 空王座
沉入往生界的滋味，果然不好受。想想那些永远沉沦无法自拔的人，真替他们感到悲哀。
终于浮上来，恶臭的空气扑鼻而来。
脚下是无尽的往生者之海。万事通娴熟地踩踏着它们，拉着希林脱离这里。也不晓得疯修士怎么样，让他和他的大锅永远沉在这里也不错呢！这时耳边传来熟悉的疯言疯语，向边上一瞥，那老头背着大锅，游得还挺自在。
“我们去神殿吧。”上了岸，希林擦擦脸上的泥浆，吃力地喘口气。
抬头眺望，神殿依旧在遥远的山峰上。接下来他打算回到神殿，再通过祭坛返回人间。他原本还要在清晨拜见主教大人。往生界没有时间的流逝，即便徜徉很久很久，回去了也是一瞬间。到时候可千万别把约定给忘了。
“喜欢这地方吗，荷敏托老师？”
“这里就是往生者的故乡？”
疯修士看到无尽的往生之海，每一个往生者都是完美的“吃人怪”，如果把他们全都召唤到人间，说不定人类就灭亡了。疯子倒是开心得不得了。
“这么多往生者，可以组成一支大军，侍奉我的主人了！”
希林懒得搭理，只要把疯修士困在往生界，目的就达到了。他和万事通自顾自地走，任凭疯修士背着沉重的大锅在身后追赶。这条路看起来有一个月的路程。二人走走停停。
在往生界会感到累，也偶有困倦。更多是漫长的无奈。希林有时候恨不得跑到山脚下，可是即便加快脚步也是徒劳。这个地方大得诡异。而万事通是个好仆人，会随着他快跑或是休息，完全是心甘情愿没有抱怨。
“难怪巫祝都有传送门。我也有传送门就好了……”希林自己小声地抱怨。
回头看疯修士，他对于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会时不时驻足观看路边的枯树，有时遇到游荡的往生者，还会亲切问候，向对方询问无上之主的所在。
往生者不会理睬任何人。它们互相之间也像看不见一样，从不交流。这片土地没有语言。也许有一些悲鸣从往生海的深处传来，但从没见过任何有意识的话语。
终于来到神殿脚下。疯修士随着希林走进幽长的回廊，来到穹顶大殿。这一次穹顶上有了变化，有天鹅绒一般柔美的白光洒下来，夹杂着五彩光晕。
“主人，快看那上面，那是鹿吗？”万事通指着穹顶。
圆拱形的穹顶上，盘踞着一头白色半透明、徐徐散发微光的巨鹿。它的身子一定超过一百丈了，形状像是蟒蛇或者马陆。但那的确是梅花鹿的形状。或者，说是梅花鹿也牵强了点。
一颗鹿首，身后连结着无数鹿的四足和躯干，一截一截的，所以才说类似蟒蛇或马陆。而鹿首上还有角，一段接一段，与身体一样长。看上去有些柔软，会随身体一同摆动。
那鹿的身体蜷成一圈，绕着穹顶飞舞。
“那不是鹿，那就是‘兽主’。”希林举头观望，不住赞叹兽主的壮阔身形。
荒原上兽主的图腾，往往是一颗又高又直的巨石，上面刻画一只白鹿的形状。白鹿有时画得很长。少年还会嘲笑工匠的手艺。因为那时的他，从未亲眼见过这众生之主。
兽主盘踞的时候，穹顶下的往生者都乖乖躲回角落。大殿里变得清爽明亮。
“找不到你的巫祝仆人，一定很焦急吧？”希林轻蔑地说。
他在部族，从来都是最不敬兽主的那一个。那时他就敢抓雪山的神鹰。而且他现在，已经亲手杀了两个巫祝，怎么想都是罪孽深重。少年心想，兽主恐怕也不会放过自己吧！
观望了片刻，却见兽主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向。希林累了，想去坐一会。穹顶之下，唯一的座位就是空置的王座。少年二话没说就坐上去。
“你累吗？也坐着休息一会？”万事通也欣然坐在台阶上。正襟危坐实在难受，少年换了个姿势，翘着双脚斜靠在宝座上。
“你、你怎么坐在这上面了！”疯修士惊呼。
希林一直以为，这个宝座就是巫祝的座位。既然自己斩杀巫祝，占着对方的位子也是应该的。
“怎么了，不可以吗？”
“这是空王座啊——”疯修士放下背上的大锅，双手颤抖着跑过来，对着王座又是亲吻又是抚摸。
“我当然知道这是空的王座啊，所以才坐在上面的嘛。”少年托着下巴。这王座也谈不上舒服，硬邦邦的。
“空王座，是无上之主再临的宝座！”疯修士很激动，显然希林没听懂他的话。
老头就举起胸前挂的古书，翻开其中一页，指给希林看。上面的确画了一个空置的王座。款式不太一样，只能说类似吧。周围密密麻麻写了一堆字，希林是一个也不认识。他耸耸肩膀。
“怎么了？不能座吗？”
疯修士更加激动了，跺着脚说：“只有无上之主，才能坐在这里！”
他将书翻到第二页，再次指给希林看。希林当场笑喷了。那是他和撒耶坦合谋画的小人儿，他用恶魔的墨水将原本的图像涂抹成全身黑毛的怪物。活脱脱一只大猩猩。
边上的字也被恶魔改了。少年不识得那是什么内容。
疯修士将书页对着自己，认真地读出来：“无上之主——黑大王。”
希林更是仰着头哈哈大笑，连一旁的万事通也跟着笑。
疯修士再三确认了书上的文字，他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没错啊，无上之主黑大王，再临人间时会坐在空王座上……”
少年又忍不住忽悠这疯疯癫癫的老头，他咳了声清清嗓子，装出非常庄重的样子说：“我就说黑大王。”
“什么，是你！”老头眯着眼睛仔细看希林的样子。
“不错，我就是这王座上的黑大王。我统治这个世界。你——”
老头还有些错愕。
“你不是要效忠往生之地的无上之主嘛，这里就是往生之地，我就是无上之主。你快点效忠我吧。”
“这……”疯修士糊涂了。
说来也是有趣。希林抬头偷看穹顶上的兽主。那祥瑞之物似乎也不会言语，对于自己的胡说八道无动于衷。他不禁萌生了危险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