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 万国荣华之塔
“嗯！”很多想法都瞒不过恶魔。他会读心术，能清晰地听到希林心里的声音。希林还憋了好多问题，都不知要先说哪一句。
恶魔一向对希林的好奇很不耐烦。他懒得逐一解释那些没逻辑的问题。
“你不是我唯一的代理人。”
这样的开场，倒令人有点酸酸的。希林撅着嘴瞅瞅他。如果说世上有谁知道自己全部的秘密，就是眼前的恶魔了。结果，自己还不是唯一的？
“一万年前……”恶魔继续说，希林长吁一口气。
“哼，有什么好庆幸的，白痴。”撒耶坦望着远方，都懒得搭理他。
“一万年前，人类的世界还没有今天这么虚伪的王朝。我的代理人是人王。统治着你脚下的一片荒原。”
希林很意外，他以为荒原上有人类的历史只有自己部族的那十几年。从前什么样子，他从未放在心上。
“那个时候的荒原，一片原野上零零散散地居住了十万人。那时的人王，也非常舍得向我献祭。每逢大小节日，就宰杀族中奴隶，残骸收集在祭坛中，灵魂成为我的食饵，鲜血则是他的犒赏。“
“宰杀？说得这么轻松。那些可都是人啊！”
“对，都是人。像牲畜一样饲养，然后宰杀。人，不就是某种动物么。”
“真不愧是恶魔。”
“小家伙，你对真正的邪恶，还知之甚少。努力多活几年吧。”撒耶坦一巴掌拍在希林头上，不允许他再插话。
“作为交换，我首先给了他不死的肉身，然后是人类血液带来的巨大力量，再之后，则是一座象征无上荣耀的高塔，也就是你刚刚看到的图纸。”
希林这才点头赞叹，原来饶了这么多话，就是为了说这个。
“那一只巨手来自某位堕天使。一万年前我们还是朋友。他的血凝固在这里，创造了这里的山石，继而衍生了各种生命。”
希林小心地看着恶魔。提到朋友的时候，冰冷的脸上有了一丝温存。
“然后我召唤了属地的无数恶魔聚集在这里，建造这一座高塔。这是属于我的代理人的塔，只有他一个‘人’可以踏入。因为代理人必须要有某种特殊的体质，才能自由穿梭于两界之间。”
恶魔口中的两界，指的是人类界与地狱界。地狱有许多层。人类能涉足的，最多也就两层吧。
“他也像我这样，会在梦里来到这个地方？”
“嗯。”
“那样的高塔即便再壮美，也只有自己能看到。跟假的又有什么区别？”希林脱口而出。他不太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个念头。恶魔不仅能够读取念想，也能将自己的思绪传达给对方。两个人站在一起久了，自然就会共享一些念头。
“你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这个……”突然问这么严肃的问题，希林不知道。他时常觉得这里都是假的。但每次看到撒耶坦，又觉得很真实。恶魔的确给了他不死的肉身，否则自己早就灰飞烟灭了。
“笨蛋。愚蠢。从来都不会思考，也谈不出什么看法。问你也是白问。”
“诶，你在骂我？”
“我耗费了一百年建了这座塔的基座。每一次他献祭，这里的恶魔就会充满力量，塔就建得更高一点。”
希林眼前闪过小屋中的骸骨。
“他不是人王，他是区区一介奴隶，高塔的设计师。”恶魔解释说，“小屋是人类世界的结界，人类可以勉强活在里面。那个人是千挑万选的聪明人，一手设计了高塔。这一座塔被称为‘万国荣华之塔’。它的存在，胜过世间一切荣华。”
“那个人，有一万年了？”
“对。”
“他活了多久呢？”
“三百年，比他的主人还久。人王毁灭以后，我没有关心过他的死活。但是这么一个纯粹的人竟然还活得不错，画了三百年图纸。”
希林有点怕怕的，犹豫了片刻，心里想着，拥有不死肉体的代理人，还没有活过三百年？
“区区一百年而已，人王经历了太多死亡，渐渐变得疑惑，然后疯了。”恶魔的口气顿时变得可怕，“他不能分辨眼前的事物究竟是真实还是噩梦。他不断复制自己噩梦中的所见，将自己的王国变成了人间地狱。”
希林一怔：“所以你阻止他了吗？”
恶魔冷笑一声，“你见过帮助人类的恶魔吗？”
如果恶魔都站在人类一边，也就不叫恶魔了，对不对。
“那是一段非常开心的日子。我就是疯王耳边的回响。只有他看得到我，哈哈——他对我言听计从。而那些可怜的人类，被我们当做蚂蚁一样玩弄。可笑的是人类竟然不敢反抗。人类是一种卑微的奇妙生物。面对恐惧，竟然没有逃离，而是任由支配。”
希林不想听这种话。这算是在警示自己的将来吗？他也不由得感受到了压抑。
“他是自取灭亡。我没有阻止或是促发，仅仅是观看了过程。疯狂使人恐惧。即便他拥有了不死的肉身，仍然难免陷入恐惧，最后伤害自己来缓解焦虑。这不过是区区一百年间发生的事情。”
“你想告诉我什么？就是说，即便拥有了不死肉身，还是会最终走向灭亡吗？”
“哼。”恶魔的嘴角轻轻上扬。他低下头端详希林的面容。指甲轻轻划过少年的脸颊。“你如此孱弱。比起一万年前的人王，差着远呢。你也笨，什么都不知道，一点主见都没有，才一年的时间就掉了一次脑袋。你，又能坚持多久呢？”
希林忸怩着后退。石柱上没有多少退路。
把恶魔当做朋友，真是愚蠢的想法。他这样子，更像是恶魔面前的一盘菜吧。
“那后来呢，为什么把神殿削断了？这个神殿不再建造了吗？”
“因为你呀。”
恶魔的说法更加令人意外。
“我找到了你。你甚至有行走三界的能力。这样的肉身非常罕见。而且你落在我的地盘。有了新的代理人，我就会设计建造崭新的荣华之塔。这是为你而建的。”
“说这么肉麻……可是为什么啊？这个塔有什么用处吗？”
“你不喜欢吗？完全属于自己的领土，你就是这里的领主，这将是你的行宫。”
希林穷惯了，一下子想不出行宫有什么用处。
“那些王侯将相，全都钟爱修造行宫。以后你就会明白其中的乐趣了。现在，你只需要不停地献祭，给我修造的力量。”
希林还是不懂，为什么要向恶魔献祭，再让恶魔修造行宫？自己根本就不需要啊！就不能、他不杀人也不需要行宫，恶魔也不需要力量，大家一起相安无事吗？
“你果然什么都不懂。”
希林憋着一口气，也懒得解释。
“去找一个建筑师。”恶魔下达了命令。“从前的疯王已经不配占有这里。你是这里的主人。找一个天才的建筑师为你设计行宫。他的作品会伫立在这里一万年。你千万别挑走了眼。”
“建筑师什么的，我根本都没见过。”
“以后会遇到的。我如果看到了合适的人选，也会提醒你。”恶魔说完，掌心推着希林的脸，将他推下石柱。一阵如同噩梦一样的坠落感，瞬间惊醒了尘世间的吸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