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 最后的任务

  “希林。”
  不远处的骑士长克莱蒙德微笑着走过来。他拾起地上的头盔，故作淡定。
  “头盔要一直戴着。毕竟你还在扮演少主，不是嘛？”
  少年点头。
  “你是个不错的孩子，虽然有可能是从前庄园主的血脉，但现在这里没有人。没有人，就没有权力。你回到城堡，依旧是普通人。懂吗？”
  少年再次点头。
  说这些话希林不意外。他也没想过去当个统治者。
  骑士长的声音和蔼，语气格外亲切。这是他罕见的一面。相处这么久，难得看到他发自内心的坦然。
  “你没有受伤吧，孩子？”
  少年摇头。
  “孩子，你拿的这个到底什么剑，形状好奇怪。”
  希林笑着把上古宝剑递给骑士长查看。宝剑的弯折程度又恢复了一点，近乎直的，但还有那么一点点弯折。
  “哼，这剑怎么弯了，你这孩子从哪捡来的？”克莱蒙德略有些鄙夷。他甩甩这宝剑，又抬头看着远方。
  “那么……”克莱蒙德摸摸自己的大光头，非常难为情地开口，“还有最后一个任务要交给你。”
  希林笑呵呵地回应。
  返回城堡前的最后一个任务，听起来是个轻松愉快的事。
  一瞬间——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希林只觉得天旋地转，自己身子一轻，不断在草地上打滚！接下来，只觉得鲜血如同暴雨一样落下。他想翻身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却无法动弹了！
  骑士长身后的侍从惊叫道：“大人——你！”
  “闭嘴！”克莱蒙德黑着脸。宝剑上沾满鲜血。
  “少主”的身躯还站立在草地上，鲜血四处喷溅。希林的头颅滚落下来，眼睛瞪着，大张着嘴巴，满脸的困惑。
  克莱蒙德拾起希林的头，小心翼翼地放进头盔，然后就好像对待真正的少主那样，恭敬、谨慎地捧着头颅，对着夕阳的天空长叹一口气。
  “最后一个任务，你需要扮演弗朗哥少主的尸体。”
  这件事情，克莱蒙德心里最清楚，几个心腹的侍从也有数，谁都没有说破而已。出征之前，他留了一个人观察少主的情况。走到野蛮人盟友的位置时，那个人归队了。
  什么话都没说，不言自明。
  弗朗哥少主是骑士长最得意的徒弟，学习认真，人品出众。作为老师竟然都没有时间为他哀悼。
  只可惜他是个凡人，只有一条命，死于暗杀。
  克莱蒙德的心情很沉重，又变回那个阴郁严肃的骑士长。
  身边的侍从都慌了。这一幕大人从未交代过。谁也没想到他能把事情做到这份上。
  “少主殒命，你倒是哭一下啊——”
  骑士长这话说得，更类似于威胁。
  “哭……”
  侍从一时间都找不着调。克莱蒙德走到那名侍从跟前，猛踢了他一脚，宝剑拍在那家伙头上，呵斥道：“你这么不懂事，杀你灭口吧！”
  侍从连忙哭喊着求饶，骑士长点头道，“对，就这么哭，不要停。”
  然后再看另两个侍从。二人立即会意，没有眼泪也得干嚎。
  克莱蒙德又端详一阵上古宝剑。他没觉得这玩意哪里好，野蛮人少年真是穷疯了，怎么喜欢一把来历不明还坏掉的剑。上面的金饰可以变买，铁或许也可以熔了重造。但他现在没这个功夫。
  骑士长随手将宝剑丢在地上。
  “少主”阵亡，头等大事是哀悼，对金钱的斤斤计较可以搁置一旁。
  他踱步在“少主”的尸身面前。“少主”还站着没动。他推倒无头的身躯，又吩咐侍从们搬动少主的残躯到战马上。
  他自己，则捧着“少主”的头颅骑上战马。
  “我们回去吧。”骑士长吩咐道。
  卡拉西斯刚刚还在与士兵们瓜分战利品，玩的不亦乐乎。事情发生得太快他根本没有看见过程。回过神来希林已经身首异处。以他对骑士长的了解，已经猜出了这个情况。
  “秃子，你做了什么！”
  卡拉西斯怒气冲冲奔过来，拦住骑士长的马。
  两名少主的侍从站得远，跑过来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二人也万万没有想到，一场战役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你没有看见么，野蛮人伏击了我们的队伍，少主身先士卒勇往直前，不幸被敌人暗害身亡。我等护驾不利，迟来一步……”骑士长面不改色地胡编，说得连他自己都信了。
  “你特么是有病吧！”卡拉西斯拽着对方的缰绳咆哮。
  “你干嘛？想动手？”
  骑士长心情不好，也想找理由单挑。他抛出挑衅的姿态，蔑视地看着卡拉西斯，嘴角挂着嘲笑。反倒是一向喜欢单挑的卡拉西斯怂了。他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你就是这种人，每次利用完没有价值的朋友，就会背后来上一刀。我最清楚不过。”
  “你有完没完？这么一句话，你向每一个认识我的人都说过一遍。能换点花样吗？”
  卡拉西斯踌躇着，不晓得在盘算什么。
  “你打算怎么办？”
  “此时此刻的弗朗哥，已经永远安息。而我，带着一个生龙活虎的少主出来，得胜归来却要举行主帅的葬礼，总要给别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吧！”
  “我知道你的用意。但是希林呢？希林怎么办！”
  “哼。”克莱蒙德冷笑一声，“我不能留一个吸血的怪物活在城里。他的头已经砍了，为了防止他复活，待回去了，埋在十字路口下面吧。”
  卡拉西斯紧紧攥着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孩子。但是人鬼殊途，别多想了。”
  骑士长又瞟了一眼两名侍从。两名少年吓呆了，愣愣地站着。格拉曼小声问卢克尔该怎么办，平日里话多的少年也有点拿不定主意。
  “这一场战役分外激烈，搞不好，少主的侍从也跟着一起战死了。”这样一句死亡的威胁发出来，卢克尔和格拉曼连忙摆手摇头：“我们没有战死，我们特别听话。”
  “听话就好。全员整队出发。”
  天色不早，小队顾不上休息，又朝大营的方向返回。骑士长有些不放心，又捧起希林的头颅端详了一番。
  希林呢，本来眼皮低垂着，还能瞧见周遭的情况，耳朵里面每句话也都听得真切。只是喉咙断了，无法讲话而已。他现在的状态，算不上是“死了”，只是没法动弹，灵魂被困住。恶魔又不晓得跑去哪里，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看来骑士长不怎么待见“吸血鬼”嘛。为了防止他对自己有更加过激的行为，希林连忙闭着眼睛撞死。真是可笑，一颗头竟然也要装死。
  骑士长瞧他“死了”，才放心。
  “我给了你几次机会去死的。但是你太过勇猛了一点，竟然都没死。真遗憾。”
  放进头盔里，这颗头看上去就是少主无疑了。
  野蛮人和同伴的尸体被弃置荒野，连敷衍的掩埋都没有。上古宝剑就落在血泊里，沾满了希林本人的鲜血。
  所谓宝剑，会有自己的意志，它也会认定一个主人。希林在无尽地狱面临危险时，宝剑会响应他的呼唤出现，就说明已经认定了主人。
  但是主仆的契约还缺少一个仪式。宝剑，需要滴血认主。
  如今主人的血浸满剑刃，经年重压导致的形变逐渐恢复。月光下，上古宝剑重现世间。剑脊上鲜血褪去，露出了宝剑的名号——沙海惊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