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0. 毫无意义的胜利

  “嘎——！”
  背后竟然又传来了乌鸦的鸣叫。希林背后一凉。巫祝，明明已经被自己杀死了，那只乌鸦又是怎么回事！
  他回头看，分明就是一只漆黑的巨鸟在瞪着他。他分不清鸟类的长相，不能准确判断这一只是否就是方才被斩成四瓣的那一只。
  但是这乌鸦犀利的目光和刺耳的尖叫都令他极度不安，它站立在王座的扶手上，距离希林太近了，很不自然。
  这一次，还会做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情吗？希林警觉地观察。而那乌鸦，似乎很友好，没有表现出攻击的行为。甚至还探着头亲近他。
  希林的手碰触乌鸦，乌鸦突然长鸣一声，又窜到祭坛上。伴随着它的高声鸣叫，祭坛再次涌动，散落满地的灰烬流淌着成为传送门。
  “嘎——！”
  这是邀请吗？希林小心地走下王座，靠近祭坛。既然是传送门，就放心大胆地走过去吧。他回身看了一眼万事通，致意告别。万事通也朝他行礼。主仆二人最近默契了许多。
  一脚踏入法阵，只觉得烟尘四起，狂风大作。闭着眼睛忍耐了很久，才等到狂风消退。
  法阵逐渐消退，笼罩在头顶上的乌云散去。恶魔撒耶坦早就溜走了，他来去没有固定规律，总是随心所欲。
  视线再次清楚的时候，希林依旧站在石榴庄园的废墟前。自己来来回回折腾了许多次，战场上的人却没那么久的感受，顶多是一刻钟的光景。就是希林与阿赞还有扎卡力告别的那么一会。
  往生界的时间与人类界不同，那里经历了很久，这里却毫无变化。
  乌鸦最后落在不远处残破的石墙上。它依旧注视着战场。
  狂风散去，士兵们的视线恢复。看到对面的敌人都没有跑，克莱蒙德很欣慰。这样才有机会亲手屠杀。
  而希林和那个野蛮人首领，他找了半天才看到。二人身上有明显的血迹，伤得很致命。萨吉躺在地上捂着肚子痛苦，希林呆呆地站着。
  “杀——！”骑士长一声令下。这一次没有整备大部队的诸多负担，他一个人冲到最前面。
  而骑兵们早就磨拳擦掌，随着口令就冲上去。这一边可谓蓄势待发。而那几名野蛮人，呵呵，逃命的时候路途艰苦，状态已经很差，只有挨刀的份。
  双方都是轻装上阵，一时间短兵相接。
  野蛮人拉开弯弓反击，许多箭头从头顶落下来。克莱蒙德义无反顾，全然无视琐碎的攻击，直取敌人性命。他这么莽撞的一面也是罕见。
  随着敌人调转方向逃走，骑兵小队追赶着分成两拨。克莱蒙德带着一拨，卡拉西斯带另一拨。
  混战持续了两个钟头，伴随着一天接近尾声。最后一个试图逃走的野蛮人被克莱蒙德追击。骑士长发觉四周都没有敌人了，才放心地策马溜达回来。
  敌方全灭。到处都是横尸。
  清点了一番，克莱蒙德带的小队竟然也有五人死亡。
  “真是遗憾。每次交战都有伤亡。”而且每一次，清理战场的时间都远远超过厮杀本身。
  “秃子，你杀了几个？”
  “三个。”
  克莱蒙德有点不甘心。他冲在最前面，杀了一个再看边上，敌人都跑了。嘛的，冲在最边上的骑兵反而被敌人围困。早知如此，他应该站在边上的。
  “哼，我居然比你还少，都怪你抢我的人头！”卡拉西斯和他并肩冲锋，只杀到两个。他不服气，就把每个野蛮人都翻过来看谁没断气。
  卢克尔和格拉曼跟在他后面偷笑。
  “这有啥好笑的，从前我俩最开心的事就是数人头领赏。”卡拉西斯说着，翻遍全部死尸。只发现了一个还没断气的野蛮人，那也是最后一个了——萨吉，那个年幼的首领，彷徨无助地跪在地上。他的心被惊恐笼罩。
  希林回来的位置，还是早些时候离去的那里。场景发生了诡异的变化，巫祝不见了，一只乌鸦停留在不远处。
  萨吉的马也不见了，地上是一滩枯骨，一张破败的虎皮，还有一卷莽蛇皮。恶魔的现身不容怀疑，否则这些从天而降的物品作何解释？
  萨吉看不到恶魔，他以为幻象都是巫祝的法术，是来帮助自己的。
  怎么说呢，恶魔的确没有帮助希林。他有时候纯粹是给希林找点麻烦自己作乐。这样的意图，如果不是碰巧认识他，一定会令人感到困惑和气愤。
  而且恶魔与希林都心知肚明一件事——萨吉打不过希林。这一场战斗，萨吉必死无疑。区别只是死的方式。
  萨吉没有断气。他并不晓得希林不死之身的情况，心里还想着，阿哥怎么没有先于自己断气？
  看到部族沦陷，族人全部战死，他已经绝望了。现在只等着自己的终结。
  “嘿，你们俩这单挑打的……！”
  卡拉西斯笑嘻嘻跑来，指着萨吉的脑袋问道，“这个你还要吗？不要给我！”
  希林沉默不语。他甚至都不想去看表弟。
  “你杀了我啊！”萨吉愤怒地咆哮道，“至少最后一刻我死在你的手里！我曾经最敬重的哥哥！”
  “背叛部族、窃取我的爱人，最后又将族人斩尽杀绝的迦兰德，连我的性命也一并取了吧！我们一起去死！”
  卡拉西斯看他们还在说话就迟迟没有动手。他向希林催促道：“快点啊你，不然这人头归我了。”
  希林终于还是听不下去，站起身走到萨吉面前。面对死亡，双方同样都需要鼓起勇气。希林推开卡拉西斯，独自举起宝剑。
  挥剑一斩，鲜血奔涌。
  血，刺激着吸血鬼脆弱的神经。许久没有进食，他在饥饿的时候会短暂地丧失理智。
  绿色的双眸爆发出萤火一样的微光，希林伏在尸体上，咬着伤口吮血。
  卡拉西斯惊异地倒退半步。即便是已经知晓希林作为吸血鬼的身份，见到这样的场景也不免打冷颤。
  大概又是一刻钟的光景，希林回过神来。萨吉的身体已经凉了。
  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一对天真烂漫的兄弟。希林闭上眼睛，这应该是恶魔从一开始就在期待的剧情吧，手足相残。
  冲锋陷阵，将敌人的尸首踩在脚下，是评判勇士唯一的标准。
  希林从来也没有怀疑过，胜利会离开自己片刻。他只是，完全没有心思庆祝这样的胜利。
  这样毫无意义的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