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京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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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寒风凛冽，他只穿了单薄的衣衫，身体不住地颤抖，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手臂被反绑着逐渐麻木失去知觉，双腿也僵硬瘫痪。整个人只有脑子还勉强地运转，在疼痛的刺激下保持着清醒。
“这里就差你的一颗头了，北方人。这是我特地留给你的位置。”
大首领放声大笑，得意地来回踱步。
希林已经习惯这一场噩梦。他知道都是恶魔搞出来的把戏，只等着这一切结束。按照经验来讲，大概一个钟头的功夫，梦境便会烟消云散，到时痛苦也就停止了。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绳索的束缚几乎令人窒息。
“投降，我就让你活着。”大首领高傲地说，“像狗一样活着。哈哈哈！”
胜利者提着沾血的刀，唱着古老的蛮族歌谣。乌鸦头的巫祝坐在高处，朝着太阳鸣叫。野蛮人将新鲜的碎肉敬献到它的面前，它便伸着脖子啄食。
希林果然是厌恶这个巫祝很久了。现在看到它得意的样子，都恨不得拔下它的羽毛做箭羽。
不知是谁不怀好意地踹了希林一脚。他一头扎进泥土里，险些喘不上气。翻身过来仰头躺着，不知为何看到的竟然是夸拉那张肥嘟嘟的脸。
“你不是很厉害吗！来杀我啊！”夸拉怀着怨恨，又狠狠踹了希林两脚。“我最亲爱的哥哥，所有的族人都敬爱他，居然被你一枪就刺死了！你是魔鬼吗！你看看这些头颅，这就是你们反抗的下场！”
也有其他陌生的面孔凑上来，拿毫无反抗能力的希林撒气。许多拳脚打上来，躲也躲不开。
希林竟然感受到身上那六处钢钉留下的伤口在撕扯，这一场亦真亦幻的梦境令他好生困惑。“所有的伤痛都是真的，莫非我就要死在梦里了？”
他刚刚闭上眼睛，又听到有熟悉的声音哭喊着：“你们全都住手！谁也不许伤害他！”
那是个较弱女子的声音，还带着哭腔。她跑到希林身边，用身体护住他。那几个人一见公主这样做，都不好意思再动粗。
夸拉恶狠狠地质问：“阿赞，你已经嫁人了啊！你的丈夫就是我的哥哥，你怎么可以再对其他的男人动心呢！”
他又一脚踩着希林的脑袋：“更何况，这是个外族人，他还杀了你的丈夫、我的哥哥，他是我们的仇人！”
“你不要碰他！”
阿赞拔出随身的匕首，朝夸拉的小腿猛刺，夸拉急忙躲开，才放开了希林。
阿赞紧握着匕首，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一个夫君，就是上天恩赐与我的白狼！你的哥哥被他斩杀，那也是神明的安排，他活该！”
这么一说，夸拉的脸上不高兴了。他若是当场拔刀，阿赞定然打不过他。他无非是看在大首领的份上在克制。
首领有些难堪。他命令那些人全部退下，自己走到阿赞面前，蹲下身低声地说：“阿赞，你这是何苦呢！什么巫祝的卜算啊白狼啊都是骗小孩子的玩意，你怎么能相信呢！我就这么跟你说吧，部族里但凡有公主诞生，巫祝就会说她将来会嫁给狼。狼是荒原人的图腾，这纯粹是套话。”
“阿哥，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阿赞滚烫的泪珠落下来，滴在希林单薄的衣衫上。“那么我的梦呢，我梦见了白狼咬死灰狼，正是他斩杀孤狼的那一天！梦的启示你又怎么解释。”
“阿妹，做个梦有啥稀奇的！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是你想的太多。而且，你都说了是他斩杀了你的夫君，你又怎么能和这个人在一起呢！万一他连你也杀了可怎么办！”
“我不管！我就是要和这个人在一起。他是上天选出的夫君，他要是杀我便杀，我无怨无悔。”
面对这份固执，大首领也很苦恼。他皱着眉头，盘算着怎么应付妹妹。
“你别想杀他！”阿赞警告说。“你若是要砍他的头，就连我的一并砍了。我已经认定这个人了，若是他死，我就跟着一起死。”
大首领终究还是爱惜他这个妹妹。为了爱情不顾性命，绝对是她这样顽固的女子做得出的事情。
“好吧，妹子，你冷静一点。我不杀他便是。”首领表面上妥协，“你喜欢他，就随你怎么处置他。这个战俘，我送给你了。”
阿赞一阵狂喜，扶起希林与他相拥。
“但是啊……你怎么知道他也一样喜欢你呢？他刚刚一路斩杀了我们几十个族人，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你就这么跟他亲热，回头他把你也杀了可怎么办？”
“不会的，他也爱我，绝不会杀我的。”
“哎呀，我的傻妹妹啊！”大首领急得跺脚。“你这些都是自说自话，完全没有根据！他一个外族人，我们语言不通，你凭什么就说他喜欢你呢？”
“上天安排他做我的夫君，他就能听懂我们说的话。”阿赞低下头，轻轻拢着希林的头发，问他，“我叫做什么，你说啊？”
“阿赞……”
随口一说而已，阿赞竟然喜极而泣。她拥着希林庆幸：“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也爱我！”
“阿哥，你看到了吗！这个人他爱我，他命里注定就是我的。”
大首领也很无奈。他的担心不无道理，按照常理，任何一个家长都不会放心。在妹妹强烈要求下，他不得不解开希林身上的绳索。
猛然间松绑，希林只觉得浑身痛痒，好像千万只蚂蚁在血管里爬一样。
“我还是不放心这个人。这么办吧，他肯做一件事，我才能同意你们在一起。”
“什么事？”
“你看那个死掉的女人，那是他从前的妻子。他肯把那女人的头砍下来，放在京观顶上，便是与从前一刀两断了，我才相信他。”
“你听懂了吗？去呀！”阿赞急切地需要希林证明自己。她推着希林往前走，还把哥哥的刀递给他。
希林无可奈何地站起身，走到京观跟前。塞布林娜静静地躺着，早就没有了气息。
难怪骑士长那样悔恨。如果他当初做得过分一点，带着自己的恋人远走高飞，也许现在还在某地快活呢！谁会知道，一桩贵族之间的联姻，竟然走向了如此的终结！
希林这会只觉得，一切都无所谓，反正只是在梦里重演过去。恶魔无非想挑动自己的仇恨，他已经做到了。希林只要照做，等会就能回到正确的时间里面吧！
他面无表情地砍下塞布林娜的头颅，双手捧上京观。伴随着蛮族的欢呼，祭坛完成。一场征战宣告胜利。
而乌鸦头的巫祝，挥动黑羽长袍，盘旋而下。无数乌鸦亦从天空中落下，尽情享用血腥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