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5. 所谓佳人

  有件小事，希林甚至自己忘记了。这是路过旗尔丹部族的小小插曲。
  他也不想大冷天的在小河边洗澡，偏偏扎卡力这人不知在卖什么关子，一定要监督他洗的干干净净才行。希林在河边脱个精光，一脚踏进水里，真是刺骨地冷。他装模作样地撩点水上来搓搓。
  这时远处一个靓丽的身影徐徐走来。她端着木盆，里面放着干净的浴巾。她径直走到扎卡力面前，大概是他吩咐来的族人。
  “首领，我来了。”多么熟悉令人怀念的声音，听上去仿佛银铃一样。希林不由得侧目。
  来的女子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样子有那么一点早熟。她生得标致，眉眼带着情意，身段更是玲珑可爱。穿了一身旗尔丹部族款式的衣襟，也是色彩明艳，迎风招展。从衣着上来看，她在族中的地位也不差。只是这般样貌颇为熟悉，惹得希林心中一悸。
  “哟，你来了？”扎卡力倒是没有半点避讳的意思，下巴一扬，“你看那是谁？”
  女子早就看到希林在河边了，但她走近的时候才敢确定。她也非常意外，张着嘴吧说不出话来，眼泪却激动得几乎要涌出来。
  倒是希林愣住了。差点没有认出来面前的女子。
  “金花……？”
  希林差点连这个名字都忘了。这个，不正是昔日里相伴长大的那个女孩么！大将军的女儿，萨吉一直喊她“金花姐姐”，也正是因为她的请求，希林才多次出入帕兰卡斯古堡。她……只是今年之内发生的事情而已，对他而言却是前世今生一样。那些，都仿佛是从前作为“人”的时候模糊的往事。
  “你果然还活着。”金花泣不成声，双手捂着眼睛不停地哭，也不停地重复着，“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也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值得哭的。希林一点都感受不到，就像万事通再次见到小白那样漠然。他漠然地站在水里。河水只有小腿一般的深度而已。他蹲下身也遮不住身体，很是尴尬。
  “我能出来穿衣服吗？全身都洗过一遍了。”少年无奈地看着扎卡力。
  “头发也要洗。给你盆。”
  扎卡力把木盆递过去。希林胡乱地往头上浇了几下，头发完全湿透，这回首领满意了吧？扎卡力勉强点头。
  “你走之后，金花陆续听闻了一些关于你的情报。她真的很关心你，我都看得出来。”见金花什么都讲不清楚，扎卡力就替她说。
  金花竟然捧着浴巾过来帮他擦拭。少年可不喜欢这样，躲着她跑进河水深处。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分别，金花留在扎卡力的身边，当他的小老婆。可能也是嫁作人妇的关系，她对希林坦诚相见的窘状非常淡定。
  要是论容貌，金花的确是美人。见过那么多城里浓妆艳抹的女子，回到荒原上再看金花不加修饰的面容，仍旧是温柔可人。
  “你真是刻薄的人，连示好的机会都不给她吗？”扎卡力有些看不下去，在岸上喊。
  “我……”希林偷瞟了金花一眼。她尽心地服侍，没有半点马虎。希林习惯了自食其力的生活方式，有这么个人给自己擦这擦那的，真是奇怪！但是扎卡力说的不无道理，金花大概是想做点什么表达自己的感激。希林才勉强走回来，伸开手臂给她擦。
  “她听说你被俘之后一度抑郁。不停怨恨自己。”扎卡力在一旁说。“我硬着头皮安慰她，说你不会有事。看来我押的没错。你小子命大。”
  “我和她之间本来也没有亏欠，发生任何事情，都与她没有关系，也不需要她来怜惜。”希林说话的时候，尽量回避金花的眼神。
  “真冷酷。一点都不像你这个年纪的人。”扎卡力站起身，故意找借口开溜：“你们在这里重逢，还有很多话要说的吧？慢慢说好了。部族里还有事务需要我处理。我先回去。等会去巫祝的帐篷那里找我。”
  他当然知道金花被留在身后。也是故意的。小小地成人之美而已。
  安塞尔本来翘着二郎腿偷看金花的身段，这样前后都有料的类型比较有看头，丝毫没有在意野蛮人之间的谈话。一看气氛不对，他连忙坐起身。“什么情况？”
  这家伙反应机敏，翻身起来就跟着扎卡力跑。
  “诶，你给我站住！人家有事情要忙，你去干嘛？”
  “我？我也有事情要忙啊！我今天还没拉屎呢！”安塞尔说完就跑。希林捡起衬衫套上，啥都没穿总不能到处追着他跑吧！
  金花有些害羞地低着头，没有说话。
  “喂，你特别想感谢我，是吗？”少年的问话就显得非常直接和无礼。
  金花轻轻点头。
  “那把手给我，让我喝一口你的血。”
  金花愣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哪门子要求，从来也没有听说过。她怯生生地伸出手。没想到希林不是说着玩的，真的取出一把小刀，走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割开手腕。
  金花被刀割疼了，而且希林真的在喝自己的血，牙齿咬在伤口上，令她非常焦躁。她震惊地愣了一会，猛然间收回手来。
  “你在做什么？！”
  她捂着伤口。鲜血从指缝渗出来。希林又拉着她舔舐掉残余的血迹，才离开小河边。
  安塞尔没有走远，希林一把抓住安塞尔。
  “哎呀你干嘛，又想跟我延续穿一条裤子的交情？”
  “去死！”希林一脚踹在安塞尔屁股上。当然安塞尔不可以走，铠甲需要穿回去，安塞尔得帮忙。“我不能穿衬衫到处走，被克莱蒙德看见就完蛋了！”
  希林根本不去理会金花，自顾自地行事。
  居然就这样放弃一场独处的机会。金花站在一旁莫名其妙了好一阵，然后从震惊、失望逐渐演变成咬着牙生气。她不禁觉得自己这么漂亮清白的女人，怎么每次上赶着白送都被嫌弃成这样？自己有哪里不对吗？
  越想越生气，她提起木盆往希林头上砸过去。
  “哼！”金花甩脸就走。她其实已经手下留情了，木桶敲在希林头盔上，没伤着他本人。
  “活该。”安塞尔不仅没有安慰，还鄙视了一通。
  希林叹口气懒得计较，任由金花走远。他穿回少主的铠甲，继续认真工作。走回营地寻找扎卡力。
  安塞尔这家伙，仗着比希林高半个头，总是喜欢勾肩搭背地走路。铠甲已经很重了，肩膀上还有这家伙赖着。
  “喂，不要压着我啊，自己走路不会嘛！”
  安塞尔不以为然，继续揽着希林的肩膀。“诶，我看你穿着少主的铠甲都舍不得脱，是不是超享受啊？”
  安塞尔讲话，肯定是不正经的事，希林都懒得搭理他，“这是工作，我要负责的。”
  “才不是呢，我一眼就看穿了，你就是超喜欢这身铠甲。”
  安塞尔站住了拍拍希林的肩甲：“诶，我跟你说正事。我好歹也是老爷正经八景的私生儿子，以后他老头挂了，我就是新领主。到时候嘛，你给我当干儿子，就是正经八景的少主了。我天天给你穿这身……”
  “滚！”
  就说这个人从来也不讲正经事。
  在盟友的营地，那么多人围观，就看见少主在狠狠踢杂兵队长的屁股，那位前一秒还威风八面的队长还咧着嘴大声嚷嚷，一点样子也没有。希林都替他丢脸。
  再走几步，几名杂兵随从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的队长。
  幸好有面罩挡着，希林现在跟着害臊，满脸通红。“不要鬼叫了你！闭嘴！”
  两个随从见到少主连忙问好。希林不想讲话，转身正要走。身边的一幕却又引得他驻足。
  原本怒气冲冲走回营地的金花，看到希林面前的那一位随从的时候，竟然愣住了。泪水再次盈满眼眶，怒气消散，感恩之情涌上心头。
  所以说这件小事，希林自己已经淡忘了。而对于当事人而言，依旧是一生中最难得的重逢。
  “阿爹！”
  金花冲上来跪在那人面前。
  那一位是阿古兹，昔日微风凛凛的蛮族大将军，经历一番生死磨难之后，现在是杂兵队一名随从。
  阿古兹也大喜过望。他发现旗尔丹是北方人的盟友，才跑来寻找女儿。女孩子正值发育的年纪，与分别时相比已经大为不同，差点就错过了。
  “金花……”阿古兹也蹲下身，抱着女儿不禁老泪纵横。“想不到有生之年，我们父女还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