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夏绿,最近瞧你总是魂不守舍的,手艺没有精进倒是小事,若是给主子们送的点心里头出了差池,连累的可是整个司膳司,好了,你把你手头的活交给其他人,先练练基本功。”
  吴姑姑沉着脸,她原先以为夏绿是个能干的,在秋禾走后便把司膳司的要事都交到了她的手上,可没想到这丫头根本就不堪重任,没有一次的事情完成的叫上官满意的,倒让她这个举荐的人也挨了责。
  夏绿的脸一阵白一阵青,手指不停的在绞着衣服,一双眼早就蓄着泪水,这会是想落又不敢落着实让人心疼,“姑姑,是奴婢没用,奴婢辜负了您的厚望。”
  吴姑姑叹了口气,“行了,你也别难过,我知道你这丫头本分又勤快,只是这事传到了曹司膳的耳朵里,她亲自说了此事,便是我也有心无力了。”
  夏绿涌着泪花感恩戴德的跪下磕头,咬牙掏出兜里唯一的一根玉簪子,送到了吴姑姑的手中,“奴婢自打进了司膳司便一直由姑姑照顾,姑姑待奴婢恩同再造,这是奴婢进宫之前家中打的,实在是不适合奴婢这样的身份,还是姑姑这样有身份的人才能配得上好东西,还望姑姑不要嫌弃。”
  吴姑姑那油腻的脸上马上就堆起了笑,“你这丫头就是会说话,玉倒是普通只是这雕工不错,是个好东西。你且放心的等等,明年选掌膳的时候我会再与曹司膳提一提你。”
  又提点了几句,夏绿才送着吴姑姑出了大门,回屋子的路上宫女们都冲着她指指点点,让她有如芒刺在背。
  这些人里头便有这次背后告黑状的人,可她根本就找不出是谁,平日里全是姐姐妹妹的亲热的很,她那些体己全拿出来送给了她们,就为了拉拢讨好关系,可没想到这些人一面拿着她的好处,背地里还在害她!
  夏绿挺直着背脊,从众人嘲笑怜悯的目光中穿过,关上了门才露出阴狠的目光,她以为走了一个秋禾,她便是司膳司最有实力争得掌膳的人,却不想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凭什么秋禾那样的脾气,还能在哪里都能混的这般的好,一想到前几日秋禾看她的那个眼神,夏绿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她凭什么瞧不起自己?
  这世间为何如此不公!
  夏绿的瞳孔微凸,抓着衣袖的手不停的在发颤,直到她袖子里的一块帕子滑了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了帕子上的黄梅上,这是刚进宫时,她送给秋禾一双袜子后,秋禾送与她的,她本不喜黄梅冷若冰霜,可因为是她送的一直视若珍宝。
  夏绿望着那块精美的帕子,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或许她还有机会。
  *
  自打那日出过景阳宫,秋禾便不再满足于禁锢在这方宫殿内,她与小喜子交好,时常会向他了解宫内之事,还手画了一副内廷的简图,一路能通到储秀宫,被她贴身藏在里衣的夹层,不敢被人知晓。
  偶尔趁着方姑姑没人,宫门侍卫松懈的时候,便会溜出去四处的走动,景阳宫外的这一条小路,她虽然只走了几遍,却已经深深的刻在了她的脑海里反复的摸索。
  她早晚会从这出去的。
  这么过了两日,便到了雨水天,好似不满秋禾拒绝了她的建议,每日夜里那不明身份的女鬼便会出来嘲笑她,时间久了秋禾对她的恐惧反倒越发的少了,甚至还习惯了她那冷嘲热讽的语气。
  秋禾凭着记忆努力的画宫内地图。
  “连东西二门都分不清在哪,还想出人头地,本宫瞧着你怕是送死都分不清方向。”
  默默擦掉重新画……
  秋禾从小喜子那得到消息,认真的记下皇后喜龙井,贵妃爱花茶。
  “呵,钟氏那个小贱人,当初她在本宫身边做个洗脚婢都不够格!连陈茶新茶她都分不清,如今倒是会装腔作势了?”
  钟氏???小贱人?洗脚婢??钟皇后!??秋禾眼角抽了抽,飞快的地记下皇后不爱喝茶!
  但这也让秋禾对女鬼的身份越发的好奇了,这位可绝非是普通的鬼,身前定是盛宠一时,可惜的是十几年前那会她都没出生,钟皇后治理后宫更是严令宫人讨论旧事,以至于如今宫中鲜少有人知道这座尘封已久的景阳宫。
  秋禾问了小喜子几次,都被岔开了话题,她也就不再寻没趣了,只把这件事藏在了心中,早晚有一日她会弄清楚的。
  小喜子有门路又惯会说话,前几日不知怎么攀上了内务府曹公公的大腿,拜了曹公公做爷爷,马上就要调去内务府当差了,临走还惦念着秋禾这个半路的妹妹。
  “我都替你打听过了,你若是想回尚宫局也成,就是不一定能回司膳司,等我安顿好了,便让咱爷爷给你想想法子,你长得水灵做事又能干,别说是尚宫局便是哪个主子身边都是使得的。”
  小喜子仰着头吹着牛皮,细白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他在这群太监堆里没有关系好的,这会只想向秋禾炫耀他的喜悦。
  秋禾听到那句咱爷爷脸色微变,双眼一弯露出一个坏笑,她从小跟着母亲长大,那人在她的心目中不过一个可有可无之人,可以他那好面子的脾气,若是被他知道有这么一岔,还指不定如何的跳脚呢。
  语调甜甜的谢了小喜子,“这是我给哥哥做的一对护膝,哥哥到了爷爷跟前办差定是得力的左右手,这几日寒潮阵阵,哥哥可得仔细身子。”
  这是秋禾连夜赶制的,她深知自己和小喜子不过是表面兄妹,平日是为了利益相互利用,如今身处低谷图个新鲜聊以安慰。
  待到他真的攀了高枝一准扭头就将她给忘了,送这也不过是碰运气,若是小喜子将来能有什么际遇,也算是结个善缘。
  没想到小喜子自小被送进宫,尔虞我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把戏见多了,还是头回有人对他如此的好,捧着一双护膝有些无措。
  他还记得当初是爹娘亲自送他去报的名,领走了那一小块的银子,从那刻起他便知道这世上能靠得住的便只有自己,从未有人真心待他好,可眼前这个俏生生的小丫头,好似与其他人有些不同。
  最后白净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微妙的变化,“以后别做这些了,若是被她们瞧见,又该去方姑姑那告你的状了,总之那边的事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注意着。”
  “我手脚快花不了多少时间,倒是要叫哥哥为我费心了。对了,哥哥在宫内当差的时间长,可是知道储秀宫?”
  小喜子小心的将护膝塞进自己的大袖子里,听到她问起皱了皱眉眉头,仔细的打量起秋禾来,“好端端的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储秀宫?”
  “哥哥忘了,之前我提起过的,同乡有个姐姐比我早两年进宫,听说在宫内很得主子赏识,我家娘亲便想让我找她寻寻方便,先前我都把这事给忘了,上回出去路过储秀宫才想起来。”
  小喜子盯着她的脸,见她没有丝毫的破绽,才放松警惕,“这定是前两年的消息吧,自打去年储秀宫的惠妃娘娘没了,储秀宫的宫人全都流放到了各宫,她叫什么名儿?或许我还能帮你问问如今在哪个宫里当差。”
  秋禾露出一丝苦恼来,“我们那穷乡僻壤的,哪有什么正经的名字,我只记得邻居家的婶娘喊她虎妞。”
  小喜子轻笑出声,“那可就如大海捞针一般了,而且啊,从储秀宫出来的宫女八成都去了浣衣局,哪还能有什么好去处啊,你还是好好的靠着我这棵大树,我保管你以后前途无量。”
  “那惠妃娘娘不是年轻的很,怎么突然,突然就没了……”
  小喜子的笑声戛然而止,四下看去确认没人,神色才慢慢凝重起来,“好好的怎么提起主子来了,便是不在了的主子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提起的!”
  “我只是听婶娘时常在我娘面前炫耀,说,娘娘她是个极其善心之人,每年都给下人赏不少东西……”说道后面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固执的红着眼。
  小喜子这才发觉自己的语气有些吓人,“好了好了,我不是训斥你,只是那位娘娘去的突然,而且听说是惹恼了皇上,总之以后千万不可在人前提起这位娘娘。”
  袖子下指甲嵌进掌心,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发颤,“是,秋禾知道。”
  大约是看她无精打采的,小喜子摸了摸大袖里的护膝叹了口气,“要不这样吧,你再想想那个宫女叫什么,我再帮你四处打听打听。”
  “好似有个香字……”
  “小喜子,曹公公有事喊你,赶紧走了。”外头尖细的声音响起,小喜子惊喜的回头应了一声,也就来不及搭理秋禾,“行了,有个香字我都记着了,安心等消息。”然后飞快的跑开了。
  留下秋禾抿着唇黯了黯眸色,但好歹今日也不是一无所获,当日储秀宫的宫女不可能全都不见了,只要但凡有一个留下的,就能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姑姑……
  *
  趁着午晌慧儿不在屋里,秋禾便把贴身的东西拿出来整理,外头彩珠就走到了门边,“秋禾,外头有人找你,好像是上次咱们路上碰见那个。”
  一边说着话彩珠就把脑袋探了进来,感觉到视线秋禾抬眼看了她一眼,不慌不忙的把地图折好放进了腰间的荷包里。
  彩珠就自讨没趣的嘟了嘟嘴,“真是小气,谁稀罕瞧你的东西了,永远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要不是人家好声好气,我都不乐意替她传这个话。”
  说着还在袖子里摸了摸方才那人给的一小块糖,心里想着,这人要是多来几次倒也不错。
  秋禾不急,扬着笑和宫里的人打招呼,等到偏门就看到夏绿的脸已经被风吹得惨白,这会已经入了春,可日头总也不暖和,尤其是风吹来时仍带着瑟瑟的寒意。
  夏绿一看到秋禾眼睛就亮了,“秋禾姐姐,可算是见着你了。”
  秋禾眯着眼睛看她,蓦的莞尔一笑,“怎么,这是觉得将我从司膳司赶出来不够,还要来瞧我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