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真的累了
行过礼侧躺在卧榻上的公孙昱，悠悠开口，目色悲悯：“是因为，尔等根本不想背井离乡，离开雒阳那座祖祖辈辈生活的城池。那里，有你们熟悉的一切，也是你们心灵的寄托所在。就算在那里你们都活不下去了，也想着安葬在那里，入土为安。”
这个时候的公孙昱，完全没有半分生杀予夺大将的气概。此时的他，就仿佛也是生活在雒阳市井当中的一员百姓，将百姓心底里的怨气全都说了出来。
“而且，迁都之后，董公还会毁掉雒阳。将那里彻底变成一片焦土，令其化成那些野心家作乱的战场。一想到那样的情景，想必纵然是个铁人也会痛心不已。”公孙昱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道：“在下也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们难过悲伤的地方，我岂会不悲伤？！我也是人！我也是有感情的！”
“中郎！”看着公孙昱说话都如此艰难缓慢，而且还句句说在了自己的心坎儿上，又有一些百姓忍不住拜倒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中郎宅心仁厚，想我等之想，是个真正的好人！”
公孙昱却摆了摆手，这个动作似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忍不住sheny了一声后，才叹息着继续言道：“这迁都一事，其实在刚开始时，在下也是极力反对的。”
此言一出，那些百姓纷纷面露惊诧之色。
毕竟，在他们看来，此番迁徙公孙昱是用着铁一般的意志和百折不挠的精神，在强硬地推进着。所有阻挡迁都大计之人，皆被他冷酷无情地诛杀镇压下去！所以，在他们看来，公孙昱是极力支持迁都的。
可就是这样支持迁都的罪魁祸首，他竟然说自己也是不想迁都的？
这，差距就有点大了吧。
一时间，刚刚对公孙昱感恩戴德的百姓也是呆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哭好，还是该大骂公孙昱好。
“迁都的危害，在下看得比尔等都透彻。这迁都之后，非但会令尔等背井离乡、心怀怨怼，更会使得董公失去进图天下、匡扶汉室的雄心罢了，这些大事尔等也无须知晓。％∷八％∷八％∷读％∷书，≮※o”絮絮叨叨地说着，公孙昱的话音很小，思绪也似乎有些乱。
这个时候的他，完全就把自己放在了同百姓一样的身份上，拉家常般说着家长里短的闲话。
只是所有人却都不由屏息静气地默默听着，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毕竟，有了之前对公孙昱错误的判断，他们也不敢多想，只想知道更多的事实。
“所以，董公刚开始决定迁都的时候，在下以为是因河东白波贼之乱。由此，在下便想方设法入了河东，斩杀了白波贼酋郭太。”说到这里，公孙昱惨笑了一下，才继续言道：“可刚打完了白波贼，关东那群野心士人又dongan了起来。”
“于是，在下又请缨与那些关东士人一战。在旋门关，在下与徐荣徐中郎携手奋战，先是击败了来犯的曹操、鲍信一部。紧接着又费尽心力离间酸枣士人，才将兖州刺史桥瑁和豫州刺史孔伷斩杀，甚至，只要再给我几天时间，我就可以彻底解决酸枣那些腐儒士子，那些表面上光明磊落的东西，但是，董公的一道召回令，让在下不得不回京。”
公孙昱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古井无波。
可这些话听入百姓耳中，却令百姓不由心起波澜：老天，那可是战场，是眨眨眼睛就可能会死人的凶险之地啊！而公孙中郎为了他们能够不迁都，竟然两次甘冒性命之险，出生入死为他们奋战！
百姓们谈之色变的战场，这位公孙中郎却只为了他们的福祉，便屡屡奋不顾身冲杀！这期间，多少血肉横飞，多少命悬一线，可公孙中郎却从来提也没提过！
这一刻，更多的百姓呜咽了。感受着公孙昱这股浓浓的赤子之情，他们更加惭愧莫名，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惜，在下还是没用啊”看着自己的陈述有了效果，公孙昱这时强撑着上戏，悲愤言道：“在下打赢了白波贼，打赢了关东士人，原以为这样就能阻止董公迁都。可想不到老天无眼，白波贼死灰复燃，关东群雄仍旧贼心不死！而这个时候，董公已暴怒不耐到了极点，任何敢阻挠他迁都之人，都会被他视为敌人！”
说到这里，公孙昱已声嘶力竭，痛不欲生地向面前的百姓们问道：“乡亲们，你们说说，事情到了这等地步，在下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在下真的为乡亲们做到了极致，到这种情况，在下也无能为力啊！”
这样的问题抛向目不识丁的百姓，自然无异于问道于盲。
幸好，公孙昱已经做出了结果，故而，那些没有姓名的代表中的一位老人便小声试探地说道：“所以，公子便亲手接过了这等烫手得罪人的差事儿，想保我等父老一路迁徙平安？”
“不错！”公孙昱当即回复，面色潮红，声音激动地说道：“董公粗疏之人，不懂迁都的细枝末节，其麾下将校皆粗暴残横之人；而满朝公卿大夫呵呵，他们的所作所为你们也都看到了，一个个只想着保护他们的身份地位、家产权势，哪一个想过替你们出头！”
这话落下，百姓们不由想起了迁都前，雒阳城里的那场大乱。这时，他们才莫名惊恐起来：若是真由那些凉州将校或者公卿士大夫负责迁都，那他们这一路上岂非早就十死无生？
而眼前这位公孙公子，偏偏为了他们的安危，冒着董卓大怒的代价，惹火了董卓的亲弟弟董旻；还在迁徙途中，得罪尽了天子和那些公卿士大夫！
而且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随着公孙昱的这一番讲述，所有百姓这时才后知后觉。
也就是这时，他们才想到了公孙昱为保障他们安全迁徙，提前便让各有秩、啬夫、亭长和里魁通知他们整编分股，为他们筹措来了迁徙用的车马，安排好了医匠，还在一路上设立了粥棚补给。
若没有公孙公子如此尽心尽力，没有他一路上的悉心照料，那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死上多少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的护民公子做的！为他们而做的！
至于之前那场暴雨，简直就是老天无眼！
公孙昱一心为了百姓黎庶着想，可老天却降下这么一场毒水——这不是让那些什么都不干的庸人暗笑，让真真正正俯身办事的公孙公子背锅招灾吗？
“乡亲们，我公孙昱做事一向无愧于心。此番之事，我上对得起江山社稷，下能安慰九泉之下的父亲祖宗。至于天意弄人，这混乱的世道就是注定让想为民做事的人遭殃。让那些蝇营狗苟、尸位素餐的家伙得志，那在下也没任何办法。”
公孙昱此时语气悠悠，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无力。
他费尽力气艰难地扫了在场百姓一眼，才痛惜道：“既然诸位觉得在下大逆不道，无德无能，那在下也只好认了。今日之后，在下便上书陛下及董公，卸下这迁徙重任。不管尔等之后是想回归雒阳，还是入关中另寻生路，在下皆不再过问。”
“公子，万万不可啊！”五位代表一听公孙昱竟已对他们失望透顶，心如死灰，连忙长拜在地请求道：“若公子撒手不管，我等皆为无母之婴，必然死于豺狼禽兽之手！公子，我等错了，错怪公子了！”
直到此刻，直到公孙昱将残酷的事实，清清楚楚地摊在他们面前。雒阳百姓才终于明白，他们真的误会公孙公子了。公孙中郎原来一直都在为他们苦心经营，他们却生在福中不知福，反而去伤他的心！真是不当人子！
风雨过后才会有彩虹，误会消除了往往能加深感情，百姓对公孙昱的心理，混合着感激与歉疚，终究升华成了崇拜与盲从。现在就算公孙昱说炭是白的，他们也一定附和说雪是黑的！
而且本着人推卸责任才能好过的本能，他们又将鄙夷的目光投向那些煽动他们、怂恿他们的奸细，恨不得将这些害他们死无葬身之地的家伙揍得鼻青脸肿。
不过，也不用他们动手，杨柔儿当即拜托无名将那十余个漏网之鱼的奸细抓了过来：有了这些奸细，杨柔儿不信查不到幕后黑手！
当然，这一切公孙昱都没有看到。
他在强撑着说完最后一句的时候，便又晕了过去。毕竟，此时的公孙昱身子虚的很，根本就不能多说一句话。至于那些拜服在地，久久不肯起身的老百姓，公孙昱也是不知道了。
此时的他，只想好好地睡一会。
让士兵将那些奸细带走后，杨柔儿温柔的看了眼公孙昱，有些心疼的呢喃着：“夫君，你真的累了，为了他们，你是操碎了心，所以，好好睡一会吧，后续，就交给我们了。”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