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自污保身?只是没钱花了
可纵然如此,李儒仍旧紧蹙着眉头,捻着一绺长须嗟叹不已。此时摆在他案几之上的,是一方木盒还有三封竹简。
木盒是打开的,里面用石灰硝制完毕的郭太头颅,正空洞地望着天。那三封竹简也是展开的,上面分别有别部司马公孙昱、中郎将牛辅、以及杨柔儿的署名。
至于这三封竹简之侧,还有一堆堆杂乱的竹简,则是来自于汾河前线李傕郭汜等人的奏报。李儒直接看都未看,气怒地将其扫落在一旁。
“思伯啊思伯,汝这商户子如此作为,究竟是何用意?”李儒拿起公孙昱那封奏报,再度看了一遍,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中郎,董公因我出身心怀顾虑,我能体谅。不过凉州将领视我为仇眦,我却很害怕。所以我已经移兵平阳,托庇在牛中郎帐下。反正河东战事已取得决定性胜利,我也不想令董公和你太过为难,更不愿再同那些凉州将领勾心斗角、抢功夺权。若是有可能,我决意不再参与河东战事,还请李中郎劝说董公准许我回小平津。”
平白直叙的文笔,让李儒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不由吃了一惊。毕竟,后汉行文讲究辞藻优美简洁,这样的叙述方式可谓下里巴人。而公孙昱之前的奏报虽无甚文采,却也算得上中规中矩。
可一想到公孙昱那等随心所欲的性子,以及此番事件的严重,李儒便明白了:这封奏报非贾玑代笔,乃是公孙昱亲笔所书。
以前的那些战报,他都知道,那是贾诩家的那傻小幺代笔所写,毕竟,那辞藻太过华丽,根本不是公孙昱那种人能写得出来的,加上李儒对公孙昱的为人也是略有了解。
所以,在看到这份奏报的时候,便已然知晓这是公孙昱亲笔所写。
前后奏报的一对比,就足以证明公孙昱对这份奏报的重视,可是,公孙昱整篇文章的语气却又那么的简单明了,也没有什么在乎的意思,甚至,完全是“本司马要在平阳养老”的态度,这就让李儒头疼不已。
更令李儒哭笑不得的是,他以为看完正文了,可翻到竹简背后之后,又看到公孙昱还补充了一句话:“对了,此番河东大捷,我也不想要什么功劳,只想来点实际的奖赏一下部下。当然,这样的奖赏愈多愈好,最好能够我攒下日后娶妻的聘礼.”
“思伯啊思伯,你这是在以退为进,还是只想明哲保身?”
李儒纠结无比地放下这封书信,转而看到一旁的牛辅奏报,只扫了一眼,当即扔在了一旁:那封奏报中,牛辅大书特书他是如何悉心指点公孙昱,如何费尽心思调和公孙昱跟凉州各部的关系.反正大概意思就一点,没他牛辅在平阳坐镇遥指,公孙昱根本不可能取得汾河大捷。
这样的话,在李儒看来,简直如同放屁!
最后,他又拿起了杨柔儿的密报。
可只看了不过一遍,李儒便脸色骤然大变:他知道公孙昱在汾河前线与李傕郭汜不睦,甚至可以说两方势同水火都不为过。可他断然没有想到,公孙昱竟然在自己军营遭遇了一次刺杀!
这封密信当中,杨柔儿自然将公孙昱的推测也一同上报了。李儒仔细推敲一番,面色更加沉凝,几乎能能滴出水来——因为凭借他的直觉和缜密的心思,已然看出公孙昱的分析可谓一针见血!
当然,公孙昱没有切实钉死李傕暗杀的证据。但是!此乃军营里的阴谋争斗倾轧,不是什么两人之间单纯的仇怨,哪又需要什么证据!
尤其,对于李儒这种完全浸泡在政治阴谋当中的人来说,他更明白,有时候仅仅只是推测就足以代表着事实。更遑论,公孙昱的推测还完全合情合理!
看完杨柔儿的汇报,李儒几乎感觉自己都坐不住了。可身为策士的严谨和克制,在这一刻发挥起了作用。
李儒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将阴冷的目光看向了木盒中的郭太首级上——别人很厌恶忌讳这等事物,可李儒却不排斥。相反,看到人死后的悲凉李儒反而会渐渐沉下心来,使得他的心绪更加平静一些,也更加敏锐一些。
毕竟,在看到死人的头颅的时候,他得到的不是害怕恐慌,而是极度的冷静清醒。
李儒知道,他现在务必要从这几封奏报和书信的字里行间,还原出汾河一战的始末。甚至,来信之人的所有意图,他也要尽皆捕捉——虽然杨柔儿已初步在此事上做了整理和分析,但李儒还是更倾向于自己的判断。
于是,他又将牛辅的奏报捡了回来。同时,还将之前扫落在一旁的李傕郭汜等人的奏报,也都一一摊开细细分析揣测。
很快,李儒又一次气怒地扫落了李傕郭汜等人的奏报:这些奏报当中,除却李傕诚惶诚恐地请求董公宽恕之外,剩下那些凉州粗鄙将领,都将此番汾河大捷他们却无尺寸之功的责任,推到了公孙昱身上!
这就让李儒有了更明晰的判断:公孙昱与这些凉州将校,的确尿不到一个壶里,且已然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另外,这也进一步印证李傕绝对谋划了刺杀公孙昱,否则,如李傕那般自矜之人,不可能一反常态如此谦卑,甚至,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来小小的夸赞了公孙昱和李儒几句。
倒是牛辅的那封华而不实的奏报,反而令李儒升起了一丝兴趣:牛辅之前的奏报一向简洁明了,可自从公孙昱入河东之后,牛辅的奏报便开始变得华而不实且洋洋自得起来。
这其中自然有公孙昱取得了两场大捷,给他牛辅长脸的缘故。但李儒更认为这样的转变中,还有公孙昱的怂恿和蛊惑。
不过,这倒是一个好现象。
公孙昱还费心怂恿蛊惑牛辅,便说明他是很理智且聪明的。
虽然之前杨柔儿送来的密报言公孙昱或有反意,可从他还费心迎奉牛辅的做法来看,这种推测是站不住脚的:毕竟,牛辅再如何被公孙昱蛊惑怂恿,也不会蠢到举兵反叛。那公孙昱肯同牛辅交好的原因,就只剩下他想抱一个粗腿这样的解释了。
至于说公孙昱这样做是为了麻痹牛辅,李儒根本考虑都没考虑:就以牛辅那等愚钝的资质,公孙昱卖了他都能让他帮着数钱,那还用得着费心去麻痹吗?
捋清这些思路后,李儒就将眼神再度投向了公孙昱的书信上。
他看得出来,公孙昱之所以用这等毫无文采的笔法写信,不只是因为惫懒,反而还有些心灰意冷的意思?
很快,李儒也觉得自己这个判断有些太主观了。所以,他又开始一字一句地开始琢磨公孙昱这封书信的用意。
表面来看,这封书信就之是公孙昱在阐述自己的意向,言他想回小平津里安静地做一个美男子。但是在李儒这等有心之人看来,这封信就完全没有那么简单了。只可惜,这等平铺直叙的笔法,完全避免了文言文那种被断章取义的可能。
由此,李儒看得都开始眼酸时,也没看出什么来。
可就在李儒气馁地准备要放弃之时,他忽然又想到了这封书信的背面。于是,李儒飞速抓起竹简翻面,仔细看着上面的字句。
很快,李儒随即会心地笑了起来:“思伯啊思伯,想不到你真正的用意竟在此处!若非我也有些见识,还真差点没看出来。你小子,竟然还想学秦时名将王翦自污保身”
李儒所说的典故,是秦朝平灭六国之时,王翦率秦国举国之兵六十万兵伐楚国。临出征之前,王翦再三请求秦王嬴政赏赐他珠玉良田美宅。
众属下大为不解,以为王翦老糊涂了,竟然贪图那些身外之物。可王翦却解释说秦王嬴政生性多疑且残暴,他若不以此自污声名,秦王哪能放心派他出征?
而这封书信公孙昱大肆向董卓讨要钱粮,还打着赏赐部下的旗号——这在李儒看来,分明与王翦自污保身一计如出一辙!
这样的发现,也令李儒终于有拨云见日的豁然:公孙昱还是心向董公的!只不过这次他在河东战场受了委屈,才要耍一耍小性子。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这个简单的道理,李儒当然懂。由此,他便明白了接下来上报董卓的时候要干什么了,并且,他还下了决心,就算董卓这次再逼他为公孙昱担保,也要替公孙昱要来令其满意的赏赐来!
怎么说呢,李儒的这一番分析,正好印证了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因为他根本想象不到,公孙昱这等前世的屁民,本来就很贪财!他留言想要些金珠钱财,真的就只是想要金珠钱财,他之前那般奖赏将士,导致他的小钱包有点撑不住了。
这跟王翦老将军可没半点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