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慕容易主
“你说沐芷芯一生,到底过得是快乐还是假装快乐?”
无人愿闲着,正符合了那句略显跳戏的话,“中国人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
此时,人人都想起了脑中所藏的全部恶意,并将那一桶又一桶的脏水臭水齐齐抛向慕容柯。对于亲手将原有的神圣拖下神坛,他们是很乐意且愿为此而倾尽全力的。
“和天下多数女人一样,我觉她也不过是爱慕虚荣。”
“就因那些许的荣华富贵,便能在杀父仇人面前委婉承欢?”
“那是些许富贵?当时江湖,恐是无人再能与她相提并论了吧。”
“那你觉得是否会有这样一种可能,那场屠杀不过沐芷芯和慕容柯的一场阴谋?”
“有必要吗?就凭当时慕容柯的声望财力,实没必要这么做。”
“天下终究会有痴心不忘者。”
“就因沐芷芯的未婚夫不答应,他们便要痛下杀手?”
“财色二字,不也正是天下英雄最难摆脱的东西?”
“这么想来,倒也确实是有这种可能。”
“那你说慕容柯终身无嗣,是否也和这事有关?”
“你莫不想说是报应?”
“正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他已凭着一身虚假赚取了太多好处,若再接有子嗣,岂非真正是上天无眼?”
“一个因色便可屠人满族满村的家伙,我实不解他是怎么骗取到这偌大名声的?现在想想,那个以侠武仁义称道天下整整一百年的大人物,竟只是个一骗天下百年的大骗子。那时江湖怎么了,难道就无一人看出他在欺瞒天下?”
“能骗天下,又何尝不是种本领?但我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君子坦荡荡,我怕那迟早会醒的冤魂,忽然就降在了身上。”
当称道百年的君子变小人,那些小人,自而然就敢以君子相称了。
“慕容柯已由神入凡,那靠慕容柯余荫来紧吊一口气的慕容世家,又会如何?”
“十大世家,当再无慕容。”
“那你说这凌御风,真就成那被逼急了的狗?见一个咬一个,而且咬的还都是些粗壮无比的大腿。”
“你不喜欢这样的狗咬狗?”
“当然,”被问者开怀一笑。“我最是喜欢这样的狗咬狗了。但不得不说,凌御风这条疯狗的能力可真是不错。无论谢家慕容家,这些都是最不能为人所知的东西,他却一揭其二,实是能到不能再能。”
“那你说凌御风又是如何探知这一切的呢?”
“我不知你信什么,但我始终在信的,仅是那句‘有钱能使鬼推磨’。”
“你的意思是?”
“我们心中所想,应是同一事物。”
不知别人是否也像此路两人一样,纵不一样,他们步伐却都不约而同的快了起来。
······
天下尽知此事于慕容世家而言意味着什么,身为此事独一无二的中心点,慕容世家更是再清楚不过。但它已无法再将此事消灭于萌芽状态,便只能祸水东引,尽可能去消减别人注意力。当然,事出之日,慕容璋也免不了要接受一顿来自家中长辈的亲切爱抚。
“皆知他是煞星,你又招惹他作甚?”
身为族中年纪最长者,慕容同早已不问世事多年。可当江湖舆论铺天盖地而来,他还是被请出了常居的院子。
慕容家无人,从此一事便可知,慕容家无人,他们甚连一点应对之法都没有。不过匆匆进内宅,去找他人主持公道。
慕容璋连同其父——当代慕容世家家主慕容晖跪倒在地,一块听从座上那位来人的训斥安排。
“老祖宗,我实没想招惹他,是他莫名其妙就来招惹的我。常玉本是先和我好的,可他……”
“啪!”
慕容璋话未说完,慕容同手中长鞭毫不犹豫就狠抽而下。慕容璋痛呼倒地时,老爷子又将怒火转向了一旁的慕容晖。
“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这就是你教的好儿子。”
嘴唇颤抖着,慕容同紧咳两声,人便颤颤巍巍坐在了凳上。他似放弃了,因为绝望,所以放弃了。
“慕容家生子如此,又怎能再保持现有状态?纵无凌御风寻衅,不出三五年,慕容家也会败在你们这些无知无能者的手中。慕容同实是愧对族中先祖,实是愧对族中先祖啊。”
两滴浑浊的眼泪闯出眼眶,慕容同从就没想过慕容家会在他的有生之年里败落,且败落得如此彻底。他本已挥手让众人离开,站立在旁的慕容铭却又开口。
“老祖宗,难道就这么算了?慕容世家的百年名声,就这么说毁就毁了?还望老祖宗决断,慕容世家尚未灭,又怎能任由那等宵小之辈在外随意玷辱?”
慕容铭话落而跪,那些还站着看戏的一众核心成员也有样学样的纷纷跪了下来,口中高呼:“还望老祖宗决断。”
此时,长跪于地的慕容晖也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的直视座上慕容同,泣声道:“老祖宗若是此时不理,慕容家就真再无丝毫挽救余地了。还望老祖宗能暂息其怒,待得此事平息,慕容晖自会亲领其罪。老祖宗万不可放手不管慕容家。”
“老祖宗,”慕容铭的眼中闪过一抹不屑,跪地向前,道,“慕容家虽不惹事,却也不是那等怕事之辈。现是凌御风先招惹的慕容家,我们可不能就这么毫无回应的放任不管,否则慕容家虽是尚存,却已除名于江湖,从此再无人来敬。”
慕容晖转头看了看自己这平时不显山也不露水的胞弟,眼中虽闪异色,却也不曾表现太过。急忙附和道:“二弟所说没错,祖先所留余荫尚未全逝,慕容家还有一争之机。”
慕容铭眼中讥讽更甚。似也真正放弃了慕容晖,他虽说了话,慕容同却也直若未闻,径向慕容铭道:“你可是有什么解决之法?”
“老祖宗,富贵险中求,对慕容家,这岂不就是个天大的富贵?”
“富贵险中求没错,”慕容晖抢先一步开口。“但这富贵,现在的慕容家真就能吃下?”
慕容同只白了慕容晖一眼,便又将其忽略而过。再对慕容铭道:“说来听听!”
慕容铭虽是目出得意,却也很快就掩了下去,开口道:“说话前,还望老祖宗能先恕慕容铭的无礼之罪。”
“但说无妨,今日的有罪之事已然够了。你起身说话。”
慕容铭再施一礼,悠悠然起身道:“敢问老祖宗,慕容家这百年来,凭何立足?”
“自是先辈所留之侠武仁义四字。”
“再问老祖宗,百年慕容家,可又出了什么为世所记的侠武仁义之人?”
那许多人的姓名本已涌到嘴边,慕容同却又沉默起来。虽不愿承认,但这百年慕容家的气运,似都被那一人给全数占尽,以至于在那以后,偌大个慕容家除些酒囊饭袋外,便是再无一人名显于世。所以他沉默,沉默非金,而是道不出的苦涩。
“你竟想说什么,说清便是。”
“老祖宗,”慕容铭躬身到底。“我们蒙先祖荫庇,实是太久了些,久到我们都觉得事事该这样,慕容家的子子孙孙生来便是该受人尊敬的。事实却非这样,江湖在走,若无恩义再施,情也会断。慕容柯先祖已然仙逝了百年,我实不敢信说慕容家,竟在一个已然仙逝百年之人的余荫中苟延残喘了百年之久。我们已列十大世家无数年,他人未扰,我们就始终觉得自己还在江湖十大世家的行列。事实呢?勿说一窜而上的南宫家,便是现在被斩了一手的四海山庄,恐也非是如今慕容世家能够企及的存在……”
“二弟,”慕容晖打断了慕容铭的长篇之论。“此刻言此,恐是有长他人志气之嫌。”
“不瞒大哥,他人志气不用长,”慕容铭笑看慕容晖。“我等威风,此刻也已荡然无存。”
“二弟是想否决先祖所建之一切功业?”
“功业建下,便是无从否决。但那终是先祖所建之功,于我等,似无太大联系。”慕容铭再不去睬慕容晖,忽就声起激昂,朗声道,“老祖宗,正所谓不破不立,若我慕容家还一直处在先辈余荫下无所作为,那就好如身在堤坝中的蚂蚁,堤坝已然千疮百孔,蚂蚁又怎能再悠然存活?”
“二弟此言……”
“你给我闭嘴!”
慕容白厉声而出,本欲再辩的慕容晖立刻以头伏地,再不敢言语。
慕容白看慕容铭,眼中欣赏之色也越积越浓,他竟是从没发现自己身边还有这种敢于进取的后辈子孙。此刻再以慕容铭和慕容晖做比,对慕容晖也就越发厌恶起来。
“你可是有具体的主意?”
慕容铭抱拳躬身。“不瞒老祖宗,对方即已打将上门,我们便再不能坐以待毙。”
“不能坐以待毙,又该如何?”
“自是主动出击。”
“那是凌御风,是在柏子尖上连灭数十人的凌御风,是和沈杨杨念如及莫玄衣马杰等相交甚厚的凌御风。”
“可他也是为敌天下的凌御风。”
“所以你想加入那数以万计的追击大军?”
“现在的慕容家,似是不得不如此。”
“与虎谋皮,你又有几成胜算?”
“与虎谋皮竟有几成胜算,我实是不知,但我知道,若不与虎谋,别说那张皮了,我们现在就会被群虎围在当中。”
“你又怎能确定说群虎愿与你同谋?”
“相较凌御风,现在的慕容家实是太小。”
“总有人是不嫌肉少的。”
“所以还需再请老祖宗出山坐镇。”慕容铭躬身以请。
“我已年老,恐是拦不住那群龇牙咧嘴的饥渴猛兽。”
“百年慕容家,慕容铭不信会连一点底蕴都没有。”
“你想倾尽全力?”
“此役不建功,便还有力,恐也无处再使。”
“所以你觉慕容家已到了不得不争之时?”
“老祖宗难道尚觉慕容家还未到不得不争之时?”
“人生在世,本就该做一争。”
“争若不尽全力,将来势必会有遗憾。”
“你似是已成竹在胸。”
“不瞒老祖宗,纵是没有慕容家为后盾,慕容铭也会凭此一身来搏上一搏。”
“所以你是在为慕容家着想?”
“生为慕容子,岂有不为慕容家着想的道理。”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你可想好了,天堂之路不易走,地狱之路却是转眼便可寻。”
“老祖宗若在,凤阳慕容家若在,天堂之路再难走,慕容铭也会走到尽头。”
“所以你要些什么?”
慕容铭双目一凝,沉声道:“我要整个慕容家。”
慕容晖身体一震,急忙抬头去看慕容白。
“老祖宗?”
他呼,慕容白未理,而是用手一下接一下地敲着座椅扶手。
“整个慕容家,是否也包括我?”慕容白看慕容铭。
“自也包括老祖宗手里那从不曾面世的底蕴。”
“你很肯定说慕容家尚有底蕴存在?”
“先前就说过,数百年慕容,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你知道吗,”慕容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未搭话前,我本只想用那底蕴来给慕容家留丝香火。可你给了我希望,一个或只听得见看不见的希望。我不想让慕容家在我眼皮子底下彻底衰落无影,你知道吗,我不想让慕容家在我眼皮子底下彻底衰落无影。”他拍慕容铭肩膀,欣慰道,“你不错,是真的不错。所以,”双眼视众人,眼中所射寒光刺得所有人都抬不起头来。“我愿陪你一赌,赌上整个慕容家数百年的兴衰荣辱,望你莫要负了我这仅存的一丝残志。”
“老祖宗放心,”慕容铭双膝跪地,面冷声沉。“慕容铭愿以此生,还给老祖宗一个曾有的慕容家。”
慕容晖瘫倒在地,双眼呆滞着再无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