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有事相求
说着，将那杯酒倒在了桌子旁的地上。
陆铭谢过，也将杯中酒徐徐地撒在地上。
石亨又斟满两碗酒：“从前线探马来报，蒙古大军的前锋离京城只有一日的路程了，所以预计最快明天下午能到。于谦已经下令各部兵马，明日凌晨务必进入指定的地域列阵等待，与敌决一死战。”
“届时城门将关闭，城内不留一兵一卒和任何一位有品级的官员。锦衣卫将在城中巡视，一旦发现有兵士和官员，对兵士，立刻斩首，对官员，抓入诏狱治罪。明天也就是我们见分晓的时候，能不能活着见到后天早上的太阳，就看明天运气怎么样了。”
说着，一仰脖，将一大碗酒都灌到了肚子里。
陆铭也喝干了一碗酒，说道：“你身经百战，难道还怕打仗吗？”
“怕！当然怕！每一场大战之前我都怕的要死。真的不骗你。我经常做噩梦，梦到我在战场上被砍成肉泥，惊醒之后一身冷汗，连枕头都湿了。只有在真正打起来了，我才不会害怕，因为那时害怕了没有用，只有拼死杀敌，杀掉对方自己才能活下来。”
“所以现在你问我怕不怕？我不瞒兄弟你，我的确怕的要死。你摸摸我的后背，全都是冷汗。从现在开始，到见到蒙古兵之前，我的脚实际上一直都会发抖，真的。”
陆铭笑笑：“如果我在你这个位置上，我也会像你一样害怕的。贪生怕死其实是人的自然本性，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德性，蝼蚁尚且贪生嘛，这跟品德没有关系，哪一个人不希望自己活着？所以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是呀，我也觉得，所以跟你说了。不过今天我特别害怕，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因为分给我的这些兵士，老弱病残且不说，只有区区三千人。比起北边的德胜门和安定门，我的人少的可怜。于谦把主力都布置在北边的两个城，一个德胜门，由他率军，安定门由我伯父率领，所有青壮年全部布置在他们这两个门，其他的城门的兵士都是老弱病残，而且数量少的可怜。”
陆铭点头道：“这样部署兵力是对的，因为蒙古军一直很骄傲，他们又是骑兵，我们是步兵，两军对垒用骑兵杀步兵，本来就占有绝对优势，所以既然我军摆出主力决战的架势，蒙古军不会避让，只会冲上来与我军主力决战。这样就达到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目的了。”
石彪点头：“话是这么说，于谦也是这样解释的，但是，我跟蒙古军打仗打了很多次，蒙古人很狡猾的，如果这一次他们不跟正面的主力决战，转而攻击两翼，那时我的死期就到了！靠着我手里这三千游兵散勇，老弱病残，如何能抵敌数万蒙古铁骑？就是让我长上三头六臂也是无济于事呀！所以，你说我能不害怕吗？”
陆铭道：“你以前有没有以少打多过？”
“有是有，但相差都不大，毕竟我们大明军队人数从来都是远远超过蒙古军的，可是，我从来没有用这么少的兵力去打这么多的敌人啊。而且还都是些老弱病残。这简直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去跟一个精壮汉子打架，我这不是找死吗？整个一鸡蛋碰石头！”
说到这，石彪又长叹一声：“罢了，不说了。喝酒！一醉解千愁，喝醉了好好睡一觉，只要兄弟你好好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们当武将的，不就是战死沙场的命吗？”
嘴中胡言乱语说着，拿着酒又连喝了好几杯。
陆铭淡淡道：“行了，你是想让我帮你什么忙吧？有话明说，咱们兄弟不用拐弯抹角。”
石彪一听不由大喜。他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这个口。没想到陆铭如此聪明，居然猜到了。又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的笑道：“这个实在难以启齿。对了，你咋知道我有事求你帮忙？”
“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在你的朋友中我不算是跟你最铁的，你不请别人却请我，而且只请我一个，这就已经说明你有事找我了。上来之后，你跟我说军事部署，这些事情是你一个领兵官随便能跟别人说的吗？朋友也不行啊。”
“所以，你告诉我这一次排兵布阵的具体方案，无非就是想为后面求我帮忙的事情做铺垫，让我明白你眼前的处境。只有说清了这些，我才能理解你让我帮什么忙。”
“另外，你一个劲说你怕死。你是个刀子上舔血的武将，把怕死一直挂在嘴边翻来覆去说的，只想传达一个消息给我，如果我不帮你，你就死定了。让我明白你的凄惨处境，以便同情你，帮你办成这件事。我说的没错吧？”
石彪惊喜交加，站起身一躬到底：“兄弟，你可真是聪明绝顶，一猜就透。难怪你能开神探坊替人破案，观察细致入微。真如你所说，这次可全靠你救我了。”
陆铭说道：“你让我怎么救你？”
“我不想防守西直门，我想跟我叔叔石彪一起防守安定门。但是我不能跟于谦说，他不会同意的，他手下没有比我更合适的大将。因为西直门的重要性仅次于北边两个门，所以才把我安排在这儿，但是却没给我好的兵士，数量也远远不够。”
“一旦蒙古军避开我军主力，不选择决战，而选择趁着无人防守先破城，他最有可能选择的就是西直门，不仅因为这最近，更主要的是因为这里有一大片湖水。”
“我军主力如果随后赶过来追杀，因为有这一大片湖水，无法大规模跟他们决战，这样他们防御面就会小很多。他们可以用少量兵力抵御住我军主力的进攻，同时他们的主力则快速破城。这样一来，我们这三千防守在城外的兵士，就成了蒙古军首先屠宰的羔羊！”
陆铭冷声道：“所以你想跟你叔叔在一起守安定门。那里有主力，人多更安全，而且，蒙古军很可能不跟你们主力决战，反而去攻城，你们就不会有太多危险，一旦城破了，大势已去，你们便可以有借口撤离南逃。”
石彪有些脸红，讪讪道：“也不是这个意思，我没那么不堪。你不知道，蒙古太师也先非常善于用兵。土木堡之变中，我们三十万大军敌不过他七万骑兵。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避开正面，从侧翼攻击我们，利用骑兵的强大冲击力，把我们队伍冲乱。”
“于谦的那一套，把军队摆到城墙城门之外，置之死地而后生，说起来的确让人振奋。但也先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他只要一看于谦把部队摆在京城城墙之外，摆出一副决战的架势，他知道哀兵必胜这个道理，又怎么可能硬碰硬呢？反正兵士都在城墙外，先避其锋芒，攻破城门。京城一破，明军比如丧失斗志，那是再回头宰杀羔羊一般横扫明军。”
“这种可能我跟我叔叔说了，他也跟于谦说了。可于谦倔得很，认定他的策略是对的。——兄弟，你跟于谦关系很好，所以，我求你帮帮小弟的忙，把我调到我叔叔那去参与防守，他把西直门的防守任务交给其他人。你如果帮了我这个忙，我记你的恩情一辈子，以后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陆铭道：“这等于是我帮你逃避战斗，这合适吗？”
“也不是逃避战斗，我参加我叔叔的部队。如果也先的大军真的要跟我们主力作战，我会冲锋杀敌到前面的，你知道的，我石彪也算得上一员猛将，杀了无数蒙古军的……”
接着，他滔滔不绝说以前如何杀敌的事。
陆铭没听，他站起身，背着手慢慢走出阁楼。叉开双手撑在栏杆上，眺望城外影影绰绰的一大片民居出神。
此刻已是入夜时分，月色明亮，倒是能看得比较远。
京城人口急剧膨胀，城里早已经住不下了，所以很多百姓是住在城外的，各城门外都有大片的民宅。这西直门外同样也有大片的民宅，甚至在黑夜中看不到尽头，只不过此刻已经没有一家亮着灯火了。
因为几天前在得知蒙古大军挥师南下，直逼京城之后，于谦便做出了决定，把城外的所有的百姓都撤回城内来。城外民居都成了空房子。当然，不少百姓选择难逃到南方去了。
此刻望着已经没有任何灯火的鬼城一般的大片民宅，陆铭忽然心头一动，他想到了一个出奇制胜的破敌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