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诈尸
身影停下，在一个窗台前。
这是昨天他救了杨扬的那个房间。今天很巧的，里面灯光又亮着。只是可能由于昨晚的原因，那个李主任学聪明了，窗户锁上，窗帘拉好，只能听见里面的谈话声。
“你今天叫的那几个人都是吃干饭的吗？”是李主任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满，“这样一个半死的小鬼都搞不定！”
“这也不能怪他们。那小子的身体状况，万一动他一下，他真的就那么过去了，谁都不想负这个责任不是。毕竟他们也是有老有小的人。”居然是那老头儿子的声音。
那……他们口中的“小子”，十有八九就是自己了。
方平只是白天的时候感觉这李肥猪和老头儿子有点不对劲，便想着晚上借夜星的身体来探探情况，顺便再提升一点操纵猫身的熟练度。现在看来，今夜果然不虚此行。
“明天换几个亡命之徒来。”李肥猪继续说，“那小子要是再敢来逞英雄，就下重手！放心，他死了有我们给你兜着。”
里面沉默了一会，老头儿子终于开口：“好。那明天我该怎么闹？”
“再闹凶一点。白天的那个小妮子，你们下手也可以再重一点。”李肥猪阴恻恻地说，“这小浪蹄子，不让她吃点苦头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方平听得很气愤，从猫身里出来，想要进去房间看看，能不能找机会教训下着两个狗东西。
然而，意外的是，他居然穿不过去，不仅是窗户，连四周的墙也是，就好像有一无形的玻璃罩，将这房间整个罩了起来。
里面两人还一直在说话，只是方平已经没心思听了。他要去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杨扬医生的。虽然白天离去时她说的最后那句话，真的令他很难过，但是他却又能真切地感受到对方的真诚与善良。
他不想看到她受到伤害。
一鬼一猫来到了老头病房的窗台。里面居然还有人在，是白天那个女人。她坐得离遗体远远的，捧着个手机在看综艺节目，时不时还哈哈大笑。
方平多看了她几眼，感觉她跟老头长得不太像，应该只是儿媳妇。
这女人大概还不知道自己男人其实是跟那个李主任串通好的，不然也不会傻傻地来这里守着，以防止遗体被人偷偷拉出去火化。“毁尸灭迹”这种事，她在新闻里看到可不少。
方平在病房里转了一圈，看到了老头遗体，不免有些感慨。当看到角落里那袋“破破烂烂”时，忽然心头一动，决定试试看。
他一头扎进猫身，因为这事要夜星配合，进到它身体里，他们交流起来会更方便。
“你说，我能不能进到老头遗体里，然后让他复活？”方平先问了一个问题。
“这肉身已经生气全无，你要是进去，可能会被直接吸成残魂，然后这尸体变成僵尸。”夜星的语气充满了鄙视。
这回答听得方平不由浑身一哆嗦，还好自己也只是随便想想，这想法并不在他的计划之中。
在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一鬼一猫达成共识，开始行动。
夜星悄无声息地进到房间里，躲到床底下。方平来到女人背后，对着她露出的后脖颈，轻轻地吹着气。这也是他从各种故事里学到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管用。
不过看起来是有效的，女人很明显地打了个哆嗦，回头看去，背后空空，但是窗户开着，她理所应当地认为，肯定是夜风吹得自己凉飕飕的。于是便起身去关窗户。
机会就在这片刻之间。夜星得到方平指示，从床底一下跃到放置遗体的床上，再一头钻进了被子里。
女人回来坐回原位，正当她拿起手机，准备重新沉浸欢乐的时候，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然后她好像是坐到钉子上了一样，一蹦三丈高，尖叫着冲了出去。
因为她看到，覆盖着遗体的被子里，动了。
看到女人已经出了房门，方平让夜星出来，然后一头钻进它体内。
黑猫去那袋“垃圾”里叼出一支红色记号笔。方平也是因为看到这支笔，才想到这次行动。
它跳回床上，艰难地脱去笔盖，然后叼着笔歪着头，在白色被单上来来回回。
“砰！”
病房门被大力撞开，女人带着老头儿子、李主任，还有后面五六个医生护士，涌了进来。他们原本还在说着什么，可朝病床上看了一眼后，便都霎时安静了下来。
雪白的被单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血红的大字——“良心”。
“这他妈谁干的！”老头儿子在房间里怒吼。
李主任让几个护士去门口看着，不要让无关的人进来，然后回头板着脸说：“小声点，不要影响到其他病人。”他的视线完全不敢落向床单，“这事很古怪，我明天请个大师来看看。”
“李主任，你们医学工作者也信这些神神鬼鬼的吗？”一丝讥讽在男人眼中隐藏不住。他不管别人的劝阻，大步走到病床前。
红字床单凹凸起伏，呈现着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形。
“死老鬼，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说话间，伸手过去便要掀被子。
然而，他的手僵在了半空，离被子还有不到五公分的地方。病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凝固成了冰块。就连始作俑者方平，都忍不住在黑猫体内疯狂“卧槽”。
——被子下，一支枯枝似的手突然探出，一把抓住了男人的手腕。
之后，在所有人逐渐崩溃的目光中，被子下的人形，慢慢坐了起来。
尖叫声似核弹爆炸，在黑夜静谧的医院里炸开。真的只是一个眨眼，整个病房跑得只剩下了一个人。
“别丢下我！”老头儿子的声音满是颤抖的哭腔，哪还有刚才的半点豪气。他也想跑，可谁知那只枯爪紧如镣铐，力似千斤，任他任何挣扎都不松分毫。
白色被子从头上滑落，露出老头干瘪的脸。他双眼紧闭，嘴巴却在缓慢地开合，口中不多了黄牙，在这过程中时隐时现。
男人只觉腿上有一股热流流下，等到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跪坐在一淌水中。
仿佛完全没有闻到这股尿骚味，他对着老头苦苦哀求：“爸，你放过我，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饿你，不该不让你来看病，更不该听李主任怂恿，去讹诈医院，让你迟迟不能入土为安。爸，放过我，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啊！以后我肯定洗心革面，好好做人。每年清明的时候，我肯定给你烧很多很多纸钱……”
要不是手被抓着不方便，他现在肯定在“咣咣咣”地磕头。
方平听得很是唏嘘，这一面之缘的老头，生前生后都在遭罪啊。
这时，突然听见夜星在识海里大叫：“不好，它要咬人！”
顺着声音看去，只见老头嘴巴已经不在开合，而是固定在了一个大开的状态，然后缓缓把头转到他儿子的方向，突然猛得向下咬去。
一股恶臭直扑男人面门，他当然两眼一翻，晕死过去，不知道是熏的还是吓得。
方平二话不说，一下子从黑猫身体里冲了出来，扑向老头。
这男人虽然不是好东西，可要眼睁睁看着一条性命消失在自己面前，方平也做不到。况且，无论如何，老头应该也不想，他的独子死在他自己手上。
如果按照以往的常理，此时魂体状态的方平，是不会太老头身体产生任何影响的。但偏偏，这次居然奏效了！
虽然方平的手还是没有感觉触到任何东西，可他却能感觉得到老头身体上传来的大力。
真的好大力气，就好像在和一头牛拔河。
“快想想办法！我要撑不住了！”方平对夜星大喊。
“我可打不过僵尸。”夜星懒洋洋地回答，“你就让这男人被咬死算了，反正不管你的事。”
“少说风凉话。如果你不帮我，我们的合作就取消！我去找别的猫！”
夜星看了他一眼，“可是我真的没办法。”
方平急中生智，“去隔壁，把我手腕上手链取来。”
“真麻烦。”夜星不满地嘀咕着，身形一蹿，上了窗台，吃力地拱开窗户，又是一蹿，消失不见。
自从和夜星说定之后，无论怎样方平都会把自己病房的窗户留开一道缝隙，足够黑猫进出。所以，很快的，黑影便重新回到了窗台，嘴里叼着那串手链。
“快过来，把手链上的石头放它额头。”方平焦急地喊。他也不确定这样子会不会有用，他只知道自己是这样灵魂出窍的。情况紧急，姑且一试了。
这次黑猫很听话，动作极其迅捷地跳到老头头上，不过手链没有准确地放在额头上，只是落到了它的头顶。
在石头与头顶接触的刹那，那股对峙的巨力骤然消失，让灵魂状态的方平都免不了一个骨碌翻到了床下。
好在效果是一样。方平起身，看到老头的遗体已经僵硬地倒在一边，再没有任何能动的迹象，他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放松下来后，却忽然有一股深深的疲惫感泛起，打得方平一个措手不及。他本来还有许多问题想问夜星，可现在看来是熬不住了。幸好就在隔壁，于是他只说了句，帮他把手链拿回去，然后便匆匆穿墙而过，一头扎回身体，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