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好个阴险狡诈的小人!”书生疼的倒抽冷气,好在这一勾挑开的是大腿外侧,虽然血流如注,却也没伤到筋骨。自己封住几条血脉,把血止住也就无碍,只是疼痛难忍,每走一步都是撕扯的疼。
  樵夫发出一声震天的怒吼。这是莫大的耻辱,对方在和自己动手之际竟然还能有余力偷袭别人。愤怒之下,又怕他再次暴起偷袭,手底下加紧,把这条镔铁大棍舞的是呼呼带风,将赵学仁完全罩在了里面。
  赵学仁手里的钩是轻家伙,灵便有余,但是力量不足。别看刚一个照面就偷袭伤到了书生,可这真一打起来,樵夫的大棍夹带风声往赵学仁身上这一通砸,赵学仁还真不敢接,手里这对鱼尾藏锋钩根本不敢正面去碰对方的大棍,当下里连还招都做不到,只能仗着身体灵活,闪展腾挪而已。时不时的飞出一件暗器,逼退樵夫的攻势,可想要跳出圈外也是绝无可能。两人这一缠斗,时间可就长了,转眼间三十多招已经过去,这樵夫手中的大棍依旧舞的虎虎生风,好像这么长时间根本就没有消耗似的。
  照这样打下去,赵学仁一定能胜,樵夫就算再有力气,也是血肉之躯,他总有累的时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可现在,王雄心中暗暗叫苦,问题出就出在这个时间上。
  这书生太强了!
  前几招王雄还能够支撑,可才堪堪过去十几个照面。这书生把王雄的招数看的差不多了,手上突然加力,一柄铁扇子就好像是一根钢条一般,砸在枪杆上“嘡、嘡”作响。这书生就好像一道游光,忽远忽近,忽快忽慢,在这疾风骤雨般的枪尖之下犹如闲庭信步,进退自如。
  王雄想要与之争锋,可手中这条枪就好像是一截死木头,进退全不随心,还别说梅花七蕊,就是那平日里最为熟练的凤凰三点头也是颇为生涩。
  “这下可坏了”,王雄心里刚刚想到这,就看前一瞬间还在自己三尺开外的书生,猛然间已经到了自己近前。还不等王雄抡枪去砸,自己手中的铁扇主动找枪杆“嘡”的一声把枪杆震开。王雄身前空门大开,心中暗叫一声“不好。”不等书生出招,自己借着这一扇之力,脚跟点地,人倒着就往外窜。
  哪知道这书生的身法比他还快,一看王雄往后跑,自己跟身进步,追着王雄的身体往前纵。眨眼间就到了近前,手中的铁扇抡开了照着王雄胸前便砸。
  王雄身在空中无处借力,一看无处可躲,心说完了,把两眼一闭,静等挨打。
  半悬空中就听得一声大喝:“别伤我哥哥!”紧接着就是两件兵刃相碰之声,“噗通……”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地上。
  王雄赶紧把眼睁开一看,之前推车的壮汉已经身首异处,留了满地的鲜血。雷再腾双手抱着书生的腰,两人重重的砸在地上,互相撕扯着滚出老远,沾了一身的泥土。不远处扔着雷再腾的那口刀,显然是被那书生一扇给砸脱手之后飞出去的。
  再看那书生,雷再腾一刀砍来,被他回手一扇砸飞出去,原以为万事大吉。可谁知道就在那一瞬间,这个胖子竟然猛地向他扑来,伸双手抱住了他的腰,把他硬生生给撞了出去。摔一下倒是不算什么,可被一个接近两百斤的胖子砸上一下,伤的可是不轻。书生感觉肚子里的五脏六腑就好像着了火一样,脑袋里“嗡嗡”直响,又在地上这么一挣扎,滚出老远。这才想起来手中的铁扇,虽然眼前有点发黑。可他依然能感觉到抱在自己腰间的胖子头颅的大致位置,挣扎着举起手中的铁扇照着雷再腾头颅直击而下。
  雷再腾听着头上风声不对,想躲已经躲不开了,两人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双手又抱着对方的腰,腾不出手来。百忙之中只得偏头,让过头颅,把左肩露给对方。就听得“啪”的一声,雷再腾惨叫一声,松开了书生。
  书生只觉得腰间一轻,心知这一扇奏效。当下脚底用力,身子奋力前窜,就从雷再腾身下挣出二尺有余,用眼一扫,王雄还在数丈之外。书生心说:我先结果了你!再次抡扇,照着雷再腾的头颅就砸。这一扇可比之前的力量大的太多,因为已经不再完全纠缠在一起,拉开了二尺有余的距离,这个距离已经足够让书生运足力量,这一扇要是砸在雷再腾头上,非得砸一个脑浆迸裂不可。
  王雄就在这数丈之外,想要赶步上前挥枪挑开那柄铁扇已经是来不及了,无奈之下只能大喝一声:“老二,撞他!”
  雷再腾本来左肩受伤,正在剧痛之际,可思维还算清晰,也知道这动手之时的凶险。猛然听得大哥喊撞他,急忙用双腿一蹬地,身体就往前移了一尺有余,扬头就撞。
  这一扇硬生生拍在雷再腾头颅之上,就听见“啪”的一声,雷再腾应声而倒。大脑袋脸朝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等到王雄大枪赶到的时候,书生已经挣开了雷再腾,不慌不忙的躲过枪尖,虽然身在地上,可还有精力还招,手中的这把铁扇子连砸带崩,架开了大枪,这才鲤鱼打挺站起身来。
  王雄横枪挡在雷再腾身前,低声问道:“老二,你怎么样?”
  “嗯……”雷再腾呼哧呼哧的穿着粗气,说不出话来,只从鼻子里哼出一丝声音,证明自己还活着
  王雄这才稍稍放点心,没死就好。
  刚刚书生挣脱出二尺距离,给了他抡扇的空间。可王雄大喊一声“撞他。”雷再腾身子往前一顶,这距离就已经进了许多,再加上扬头,原本拍在后脑的铁扇砸在了脑门上。脑门自然比后脑要坚硬许多,虽然也砸了个鲜血横流,但雷再腾总归是性命无忧。
  “你们三个,今天,都要死!”书生的双眼有些发红,头上的文生公子巾早已不知去向,头发披散着,身上的一袭长衫也被扯了个破破烂烂沾满了泥土,看上去好生的狼狈。他一手扯去了身上的长衫,露出里面的短衣,抬胳膊动腿再无半点绷挂之处,用手中的铁扇点指王雄雷再腾:“记住,今天是我催命鸿儒刘铭要你们的性命,一会到阎王爷那别忘报我的名号!”
  “阎王?”王雄哑然失笑:“阎王要是在这,恐怕你早已命丧多时了。”
  一句话把书生刘铭说的一愣,没太听明白。但是他看到了不远处满地的鲜血,再看到身首异处的推车壮汉,不由得又是一阵大怒:“胖子,你等着,等我一会把你抓住,一刀一刀活剐了你!”一语言罢,挥扇再上,一把铁扇好像是一柄点穴撅一样直指雷再腾,王雄急忙颤枪相阻,挡在雷再腾身前,与书生再次战在一起。
  雷再腾左肩有伤,一条左臂无力的垂下。头顶被砸,鲜血淋漓。在地上挣扎着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躺在地下大口的喘着粗气。
  王雄与书生动着手,心中似乎有了一丝坚定。不管未来如何,自己总要先有力量能护两个兄弟周全。
  有道是: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说的就是人往往到了三十岁才会安身立命,年轻时躁动的心才会逐渐安定下来;四十不惑不是说从此世上再无迷惑,而是说人到四十就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对于自己的未来再无迷惑;而到了五十岁,才算明白天道是什么,自己应该遵循什么样的规则。所以一般人都是三十岁入室,四十岁出神,到了五十岁,悟性高的才能进入化境。当然这世间并不缺少天才,常人是以心入化,可凭借其它方法进入化境的也不是没有,比如张起张五爷,就属于是以力入化。还有借杀入化的魔王,凭偷入化的偷王,靠毒入化的蛊王等等,但那毕竟是极少数人,非是常人所能及的。
  登堂练技,入室凭心,出神定意,入化随道。
  今天倘若不能击败这催命鸿儒刘铭,自己兄弟三人都要命丧于此,能护得两个兄弟周全,就是当下最为要紧之事!
  心定了,枪似乎轻了一些,那僵直的枪杆也在突然间变得柔软起来。
  枪这宗武器,乃是百兵刃之贼。既然称贼,必然不是直来直去,攻杀之间点出的是一条条弧线。
  书生刘铭只觉得压力骤增,面前的枪尖突然之间增加了一倍,从三个变成了六个,一时间竟有些眼花缭乱,不知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当下只能以力相克,仗着自己力量强于王雄,并不去管枪尖,而是大闪身让过枪头,用手中的铁扇硬砸枪杆。战场之上一时间就好像到了铁匠铺一样,“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
  又打了有四五个回合,刘铭感觉到了吃力。王雄手中这杆枪越扎越快,枪花越抖越大。先前只有脸盆大小的时候还能大闪身,可转眼间这枪花已经耍到了车轮大小。抽撤之间挂定风声,枪枪不离周身的要害,再想绕过枪头已经很难了。
  再看王雄,一枪紧似一枪,一枪快似一枪,这杆金顶银鳞枪舞开了,真如暴雨倾泻而下,罩向书生。
  催命鸿儒刘铭心中暗道:不好,这杆枪分明已经摸到了出神的门槛,倘若能够再出一头,就可称得上一个“精”字,稳居出神境界。自己要是全胜的状态,还可与之争锋,可现在,腿上有伤,五脏六腑又被那胖子狠砸一下,暗伤难平,运气出招诸多不畅。这要是再打下去,胜负难料。
  刚刚想到这,突然之间,王雄疾风骤雨般的攻势停了。紧接着,刘铭就感觉到空气中的氛围出现了一丝变化,停枪而立的王雄气质一下子变了。
  如果说片刻之前的王雄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那么此刻的他就好像是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轻灵,不定,他站在那里,身体并没有动,却让人感觉他随时可能消失似的。他将那杆枪在手中一捋,那条铁里夹钢的金顶银鳞枪就好像面条一样柔软,微微一颤,七个枪头,有个名儿叫做梅花七蕊,如过清风过柳般拂向刘铭。
  枪头是七个,转出一个车轮大小的枪花。刘铭知道这枪尖根本就挡不得,挡哪个哪个是假的,扎上你那个就是真的。这七个点,刺双目,带咽喉,下扎心腹两肩头,哪个点扎上都是一个血窟窿。只要中了这一枪,别说与之争锋,恐怕性命都难保。一念至此不敢接枪,纵身向后就跳。哪知道这杆枪就跟一条怪蟒相似,抓在王雄手中如影随形,紧跟着他后跳的身体转眼就到了身前。刘铭一看无处可躲,百忙之中用左臂一护面门,右手中的铁扇看准扎向胸腹的枪尖挥扇就砸。
  “噗”的一声,枪中左臂,刘铭惨叫一声跌落在地。王雄跟着就到了身前,抽枪再扎。
  又是“噗”的一声,书生咽喉之上多出一个大窟窿,鲜血好像箭打的一样喷出来,直溅的王雄满身满脸都是。催命鸿儒嗓子里“咕噜咕噜”两声,身体一阵抽搐,命丧当场。
  王雄这才觉出累来,两条胳膊两条腿好像都被灌满了铅,提都提不起来。那书生的力量实在是有点强,砸在枪杆上那是硬碰硬的对抗。打了这么半天,两手的虎口都是木的。
  再看赵学仁,跟那樵夫有来有往,还在打呢。那樵夫终于看出累了,手中的大棍明显见慢。可赵学仁躲了这么久,也是筋疲力尽。
  那樵夫一看自己的两个同伴被杀,心中也有些慌乱,手上加紧,连攻三招逼退赵学仁,自己撤步抽身跳出圈外,倒拖大棍拔腿就跑。
  等到赵学仁回过神来,樵夫已经在几丈之外了,急忙抖手打出三支金镖。哪知道这樵夫的铁棍太沉,自己用双钩抵挡起来颇为吃亏,这打的时间太长了,力量早已透支,片刻之前仗着樵夫自己力乏,手上大棍见慢,闪展腾挪还能勉强支撑,可现在樵夫拖棍一跑。赵学仁再想拿金镖打人,双手早已失去了准头,这三支金镖打出去竟然连边都没碰着,再想追已经来不及了。樵夫跑的飞快,转眼间就消失在视线之中。
  “快走!”王雄艰难的拉起躺在地上的雷再腾,三人再不敢有丝毫的停留,快速离开叶城出城的大路,走小道,躲进叶城城外密林之中。
  三人才走了没有一盏茶的功夫,十多条身影如飞似箭,窜出叶城。十里长亭转瞬即至,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这些人并没有丝毫停留,而是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所有人成扇子面形散开各自搜查地面上留下的线索。只用片刻便已确认方向,当下留一人处理尸体,剩下的人自动分为六组,两人一组。一组人马沿大路而去,一组人马回城报信,剩下的四组则各选一条小路,追进密林。
  什么叫惊弓之鸟,王雄现在算是体会到了。杯弓蛇影风声鹤唳,急急似丧家之犬,惶惶如漏网之鱼。
  两天之内,被袭杀三次,击杀四人,自己也身受重伤。王雄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用上这以命换命的打法,但今天他用上了。
  原本三人撤进树林,以为没事了。毕竟穷寇莫追,逢林莫入,不管对方是什么什么,这点道理总是该知道的。可谁能料想,这伙人完全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三人走了还不到一个时辰,第一拨追兵就到了。幸好再没有催命鸿儒刘铭那种高手追来,但即便如此,王雄赵学仁精疲力竭,雷再腾身上有伤,三人也是疲于应付,依靠赵学仁的金镖勉强打退了第一拨,还没转过天来,就在这天深夜,又遭遇了第二次袭击。
  好在王雄和赵学仁经历过大雪山的磨练,有过被单泉雪夜偷袭的教训。这次提前有了防范,两人配合,将这两人全部击杀。
  本来处境已经很难,雪上加霜的事情又来了。雷再腾开始不时的头晕恶心,紧接着就开始呕吐。王雄心里清清楚楚,这是脑部受到撞击,需要静养。那再带他继续奔波显然就不合时宜了,可想要不逃命就只能在原地等死。王雄跟赵学仁简单商量一下,留下赵学仁照顾雷再腾,由王雄引开追杀的敌人。三人寻了一处隐秘所在,足以藏身。王雄找来一些枯枝败草做好准备,然后又把痕迹清理干净,好让人察觉不到此处有人来过。
  计策不错,实施的就更顺利了。在这漆黑的夜里,王雄和赵学仁带着满身的血腥之气,仰天狂笑。他俩从小练武,底气十足,在这寂静的夜里,运气这么一笑,直震的树叶哗哗乱响,声音传出数里之遥。然后由赵学仁带着雷再腾躲进藏身之所,王雄赶紧用枯枝等把痕迹掩盖干净,然后自己一路狂奔,边跑边笑。
  人是引来了,怎么活下去成了最大的问题。
  前两次遇袭不管怎么说还有赵学仁能够相互照应,可等到第三次临敌的时候,就只剩下了王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