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井
常言道: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为枳。小镇落在山脚,紧邻淮河,翻个山头便入了淮北的地界。借着南北通畅的有利地形,人来人往,自古繁华。
此时,日头正毒辣,街上却行人熙攘,往来络绎——正是赶集的时候,炎炎烈日怎能阻挡人们的如火热情?
外滩刚停了几只蓬船,船夫站在船头,正要卸货,便有眼尖的商人凑近前去;镇东头有人支起几个草棚,守着一堆时令的瓜果叫卖着;镇里茶楼酒肆,小二忙近忙出,说书人的拍案声湮没在喧嚣里;最热闹要数镇前坪上,几个牲畜贩子的活计。
角落里,一老汉将自家的瘦牛拴在木桩上,身前一肥壮汉子数了一袋铜钱,丢给他。老汉叹了口气,牵着自家孙儿便走。那小孩正摸着牛,忙焦急道:“爷爷,牛!”
世道不易,地方上这几年虽风调雨顺,但总有些穷人日子难熬。
那小孩见自家爷爷不理睬,便觉委屈,回头看牛,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大哥哥,伸出一根糖葫芦。
“吃吧。”
小孩接过糖葫芦,正要说谢,眼前却没有了人影。到底是小孩,没想太多,与伙伴“牛”的分离似乎不及手中的惊喜,顿时烦恼一空,喜滋滋地跟着自家长辈走了。
黄三郎目送那小孩离去,然后收回目光,自顾自地喝着桌上小二端来的一碗酒水。其人年方十七,着一身劲袍短衫,腰挎一刀,身形精壮,目光炯炯,肤色稍黑,细看下还颇有些俊俏。
“啧,杨小子怎么还没来,莫不是要放我鸽子?”正寻思着,忽然瞥见人群中一袭青衣,连忙瞪大眼睛,目光片刻不离。
隐约间可见那青衣女子,像极了碧叶间一抹翠嫩,纵远观亦十分地动人。伊人身畔有两丫鬟,一女撑伞,一女持剑,二女亦有几分姿色。两相衬映,更显得伊人姿容过人。
眼见那女子一行愈发临近,三郎眉间喜色已藏捏不住,所谓喜上眉梢也不过如是。他正待起身相迎,却被人按住肩头。
“你这厮,一见着我姐便丢了神!”三郎转过头来,眼前一人眉目神俊,面庞白而瘦削,身着锦衣,样式略显陈旧,却干净而整洁。腰别一刀,与三郎手中刀无异。
“杨发小子,这便是你的不对了!”三郎神情“严肃”,正色道:“你姐天生丽质,又行止端庄。人皆有爱美之心,我慕美而专注,纵失魂落魄也不为过,何人能非议?”
杨盈走到近前,听得此言,不禁莞尔一笑,掩面而去。
杨发见状,冲三郎挑了挑眉,便要跟上他姐。
不料后者一把扯住了他,笑道:“我刚顾着你姐去了,可若非我有意让你,你能近得了我身?”
“哟!这么强?怎么不见你去找陈昆比划比划?搁这欺负你师弟我,算什么本事?”杨发撇了撇嘴,调侃到。
他二人与陈昆,皆从师于河东徐氏徐锋。淮南河东氏族历来以习武闻名,徐锋又是当代本家顶尖的强者。虽不以教习著称,但也算名师。正所谓:名师出高徒。若说高徒,诸多徒弟中,也唯有大师兄陈昆称得上了。
至于他二人,黄三郎自幼孤苦伶仃,混迹乡野,在十二岁那年被徐锋看中,收为三徒弟。虽平日里习武不甚用功,但自身武道天赋异禀,一身武艺总稳压同龄人一筹。而杨发因为家族里与徐锋有些渊源,故被收为四徒弟。
二人言谈间,周围人看他们的眼光已有所不同。
寻常小民,平淡生活,一生难见许多风浪,在这和平年代犹是如此。而侠义之举,动轴刀光剑影,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在常人眼里就是一群亡命之徒,实在可怕。
茶铺的掌柜兼着伙计,在端茶送酒间,望向他二人的眼中,已多了三分敬意,两分惧意。
这是三郎所不期待的,他享受流连的悠闲。而这又是他必将面临的,年少时有关成长的烦恼。正寻思着,麻烦已不期而遇。
但见一伙人神色不善,在人群里推嚷着走近。
茶铺老板顿时脸色“刷”地一白,忙劝着客人离开。客人们见情况不妙,纷纷跑路。只有三郎与杨发,相顾饮酒,谈笑自若。
“小的知晓二位少侠素不惧事,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位还是快些离去,免得秽事缠身。”老板走到桌前,开口道。
二人依旧自若。
见劝说无果,老板只轻叹一声,随即笑脸迎上那气势汹汹的一伙人。
“几位客官……”
“闪一边去!”那为首的汉子一手推开老板,走到三郎二人面前,喊到:“哪一个是王二?”然后一掌拍在桌上,“乖乖的给哥几个磕个头,再赔偿三五两银子,就放你一马。”
“我去!三五两银子?你抢劫呐?”杨发拍案而起,嗓门比那汉子还大。从小到大,但凡是有关钱财的是,他都是毫厘必较的。平日里,一枚铜子他都巴不得分成两半用,一件衣服穿了好几年都不舍得换,现在一听到如此“巨额”的数目,马上不淡定了。
“嘿,你这小子!只怕是不晓得俺大哥的厉害!”汉子身侧一斗鸡眼的佝偻汉子,以手指杨发,随即以掌呼其脸。
奈何他手速实在是慢,手刚抬起来,杨发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盖在了他脸上。
“我去……”
“啪!”众人但闻其声,便见得佝偻男子躺在地上翻滚哀号。
为首的汉子目光一闪,点子低,碰到硬茬了。只是在这地界,他“二狗”可不不曾怕过谁!
“敢打我兄弟!干他!”说完,二狗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他身后的一群喽啰,倒是纷纷操家伙,一拥而上。
杨发有样学样,往后一跳,以手指二狗,道:“黄玄,干他!”
还未及他开口,绰号“三郎”的黄玄就已经把桌子一掀,然后拿着长条板凳往前一扫,那几个喽啰就纷纷倒地,个别不老实的还想爬起来,于是杨发又顺手补了一板凳。
“小样!还想跟我斗!”杨发又踢了几脚,口中念念有词,这才过瘾。
黄玄大步向前,见那汉子神情愤怒,正欲一板凳盖过去,却听得“噗通”一声,那汉子已跪倒在地。
“小的张二勇,绰号‘二狗’,家父张二河,淮南道布政司三品大员,望两位少侠看在家父薄面上,放小的一马。”张二勇神情可怜。
“哟!还敢威胁我。”杨发嘿嘿一笑,旋即一脚蹬在张二勇脸上。
“家父张二河~”他还在挣扎。杨发补了一板凳。
“家父张……”又是一板凳。
“小的错了,”张二勇口齿不清,脸肿的像头猪。
“嗯,这才乖嘛!”杨发笑着摸摸他的头,后者擦了擦鼻血,艰难地笑了笑。
黄玄打了个哈欠,举目四顾,便见得一队捕快匆忙而来。其为首一人,高声道:“衙门办事,闲杂人等退让!”
黄玄心知不妙,向前一步,横刀于身前。
“刁民!胆敢白日行凶,目无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