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狼神

  韩秋山就在狼堡大道的尽头,不过看样子这条路和当年一样,不会安稳。
  拓跋秦翻身上马向北走进树林,李睿之和宋牵没有问为什么,紧跟在他的身后。这里的落叶松足有十丈高,粗壮的树干被积雪掩盖,如同远古巨柱从天而降。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来刺杀你,就不怕狼神发怒吗?”三人默不作声的走了半个时辰,宋牵忍不住开口问道。
  拓跋秦走在最前面,不时的抬头看天,听到宋牵的提问,他没有回答,反问道:“狼神为什么要发怒?我如果死在这里,就只能说明我是他训练出来的失败品,别说发怒了,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不过相对于失败品,他更喜欢用废物这个词。”拓跋秦补充道:“大牵,千万不要把自己的命运寄托于别人身上,哪怕这个人可以决定你的命运。”
  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意。这个道理在他第一次猎杀雪狼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那个时候他才十二岁,被五只雪狼包围,生死于一线之间。而狼神就在不远处看着他,高大的身躯似乎能遮挡住他身后的雪山,威严的双目毫无感情,就像是在看一个穿着破旧衣衫的稻草人。
  宋牵默不作声,走了五六步才开口说道:“你是他的人,你在雪原上被人刺杀,就等于有人是在挑战狼神的威严,他会不生气吗?”
  “你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拓跋秦抬头凝视着天空,漆黑的眸子像是一口深井,说道:“他也许会生气,但是生气的原因是有人在挑战他的威严,而不是我被刺杀,尤其是死在这里。”
  “这有区别吗?”宋牵不解的问道。
  “当然!”拓跋秦挑了挑眉毛,他的眉毛很浓也很宽,尾端张扬欲飞,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
  “两者的区别比祁葛赫雪原还大!”
  宋牵嘟囔一声,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开口说道:“有人说狼神是你的外公……”
  “胡说八道!”拓跋秦厉声喝道:“如果狼神是我外公,我的母妃会那么轻易的死在王庭?”
  ……
  午夜临近,一大块乌云飘过将圆月遮掩。树林里一片静谧,只能听到寒风的怒吼声,还有树上的积雪被吹落到地面所发出的“簌簌”声。风愈刮愈大,留下的脚印很快就被雪沫子覆盖。这是要下大雪的预兆。
  拓跋秦紧绷的面庞上多了些得意的笑,他知道一条小路可以绕到狼山,沿着冰湖就能回到韩秋山。不过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这些杀手到底是谁派来的,现在还无从得知,不过这显然不是出自武后的授意。
  太后娘娘十三岁进入王庭,伴随太武帝一生,在宫里待了近三十年,从未出过差错。即便是太武帝在晚年宠信静妃,也依然对她以礼相待。
  虽然拓跋秦恨不得亲手将武后杀死,再将她的尸体曝晒三天。但他必须得承认,强大的武后可没有传言中的荒诞淫乱。与之相反,她是一个有大智慧的女人。
  埋伏在雪原上的杀手应该是某个草原首领的麾下,想要给武后祝寿时送上一份大礼。还有什么礼物会比拓跋秦的人头更能得到太后娘娘的欢心呢?
  “我可不是给你们这些杂碎用来撑面子的猎物!”拓跋秦在心中想道:“我要将这些杀手全都留在雪原,冰狼会将他们的尸体咬成碎片,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又往前走了大约半刻钟,拓跋秦招呼宋牵把马放走,然后独自走到一颗松树下。这颗松树和周围的松树并没有区别,如果非要说不同,就是树皮的颜色要显得深一些。
  拓跋秦看了一眼北斗星的位置,在距离松树大约两丈左右停了下来,刨开地面上的积雪,拽开一层硬木板。只听一声“咯吱”的脆响,他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这是个一丈多深的雪窝,大约有一丈半见方,靠近里面的一侧有一张老旧松木桌,只有一尺高,上面放着一个大包袱。拓跋秦打开包袱,里面摆放着一张熊皮,熊皮里包裹着熏制好的腊肉还有一个密封的铜炉,铜炉里盛满了放满了干燥的、不起烟的银霜碳。
  点燃铜炉,雪窝里逐渐变得暖和起来,拓跋秦和李睿之披着熊皮毛毯,宋牵将腊肉切成小块递给他们俩。
  拓跋秦接过腊肉狠狠的咬了一口,对着宋牵说道:“你出去望风,有人靠近就直接宰了!”
  宋牵答应了一声,捞起一大块腊肉揣进怀里,又给铜炉填了几块碳,转身拿起一张铁胎弓向外走去。这张铁胎弓的弓身大的出奇,立在地面上几乎能碰到宋牵的肩膀。弓弦足有婴儿的小拇指那么粗,也只有宋牵这种天生神力的怪物才能拉得开这种强弓。
  “李叔,你也休息吧,有我呢!”宋牵说完爬出雪窝,攀上一棵距离雪窝大约三十丈的巨大松树。别看他身体壮如熊,但动作一点也不笨拙,斜着身子坐在树枝上,后背依靠着树干。那张骇人的铁胎弓被他平放在大腿上。
  他和拓跋秦是同一天被送到韩秋山的。不同的是拓跋秦是皇子,是北邙大帝太武帝的子嗣,而他只是一名普通猎户的儿子。
  来到韩秋山的第一天,宋牵就见到了拓跋秦。他记得很清楚,他们一同被关进地牢的铁笼子里。漆黑的地牢里,密密麻麻的全是铁笼子,有的笼子关着狼奴,有的笼子关着像他这样的年纪不大的小孩子,剩下的笼子全都关着冰狼。
  高大的雪原冰狼和小牛犊似的,血盆大口张开后能填进去一个西瓜,令人作呕的腥臭气从冰狼的嘴里散发出来,能把人熏晕过去。
  从四岁开始宋牵就跟着父亲一同进山打猎,冰狼是他们最大的敌人。父亲常说一句话,无论什么时候只要发现冰狼的痕迹,就得立刻转身,犹豫不得。可是现在如此多的冰狼就在他周围,耳边传来冰狼的吼叫声和小孩子的哭喊声。
  “你不害怕吗?”一个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小宋牵吓得跌倒在地,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小孩子,穿着华丽的裘皮棉衣,坐在铁笼子的最里面。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能看到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我害怕!”小宋牵小声说道。
  “那你为什么不哭。”小拓跋秦问道。
  “我爹说,只有娘们才会哭。”小宋牵说。
  “我爹也这么说过。”
  “你爹也是猎人吗?”
  “是,他也是猎人。”
  “你爹敢杀冰狼吗?”
  “当然!”
  “你爹真厉害!”
  ……
  想起当年的对话,宋牵咧开嘴笑了起来。他从怀里掏出腊肉,大口撕咬,用力的咀嚼。吃完后,他感觉有些口渴,又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雪沫子在脸上融化成水,顺着胡渣滴在衣服上,瞬间就被冻结。
  雪原安静的可怕,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
  宋牵的耳朵比猎狗还灵敏,他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忽然间一道轻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宋牵猛地睁开眼睛,精光闪烁。
  来人是一个高手,步伐轻盈,内家功力必然十分了得,很可能就是向拓跋秦放冷箭的人。
  “碰到你宋牵爷爷,活该倒霉。”宋牵暗暗说道,他单腿跪在树干上,张弓如满月,箭身由精钢制成,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脚步声愈来愈清晰,宋牵甚至可以听见对方刻意压低的呼吸声,气息绵长,一个呼吸可以跨越数十步。想到自己马上可以射杀一名如此境界的高手,他就觉得有些兴奋。虽然如此,但他的双臂和手腕却没有丝毫的抖动。
  “草原上的首领们整天就知道喝酒打猎玩女人,早已经忘了韩秋山的可怕。”这句话是拓跋秦说的,宋牵觉得十分有道理。
  那个人终于出现了。他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身形,不过在没有月光的夜晚,只能模糊的看到他的大致轮廓。
  对于宋牵来说,这就够了。
  利箭如奔马,破空声就像是晴天中的一道响雷,在静谧的树林里炸裂开来。那人身影迅速闪动,可利箭的速度之快超乎他的想象。
  “噗嗤”一声,精钢箭从他的左下腹穿过,穿透了身上的精致锁甲。血水染红了白雪,但他还没死,奋力的向后退去。
  “没死?”宋牵有些诧异的说道,那人竟然躲过了他势在必得的一箭。
  “妈的,如果是拓跋的话,他肯定躲不过去!”宋牵并没有选择追击,而是猛地站直身子,张弓搭箭,准备第二次出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