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剑客

  “当当当……”
  短镖佛珠,凌空相撞,纷纷破碎,落在青石砖上,溅出火星点点。
  卓凌飞、江虎行同时变了脸色,两人对视一眼,卓凌飞掌心忽然多了两个钢环,正是他的随身兵刃“阴阳双环”。
  “好功夫。”同样也是精于暗器毒术的唐门家主唐子淮见了这一幕暗器对决的景象,暗暗赞叹了一声,随即便又把眼光放到了兀自与恶和尚激战的韦清身上,但见他身形诡异游走,一沾而退,每次出手,必定在恶和尚身上留下一击,然而恶和尚却是丝毫赶不上他的动作,只得无力怒吼,长此以往,落败只在早晚间。
  唐子淮又看向一边观战的穆云,眼中冷意一闪而过:“这叛徒实在无耻,还将我们唐门不传之秘的轻功‘采燕功’教给了外人!”
  “哥……”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辩解,唐子淮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回头。
  其余各派的人就有些奇怪了,碍于中原与北疆武林数十年来的仇杀纷争,低辈的弟子们一个个都是如临大敌般用敌视的眼神看着雪山派的诸人,但为首的各派首脑却是迟迟没有反应,气氛就这样一下子僵持了下来。
  “当啷!”
  而最终打破这诡异气氛的是两柄雪亮的长剑,只见悬翦与云垂天交手的那一片地方,忽然间狂风四起,剑气纵横,两人身形闪转,忽然在这略有些阴暗的天际,仿佛闪过一道刺目的电光,落在人间,于上古成名的越王剑上闪耀出无匹的厉芒,迸裂开来!
  “咔擦”一声,仿佛时间静止了,两人急促相交分合的身影一触而退,闷哼声里,龟裂的地面上洒满了殷红的血迹。
  云垂天踉踉跄跄地退了数步,全身上下,衣襟上血红一片,在他面前不远之处,高傲的悬翦缓缓归剑入鞘,淡然而立,白发如雪,清冷而寂寞。
  云垂天手里那般精钢铸就的剑,发出一阵悲鸣,下一刻,崩碎开来,而云垂天也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倒地。
  “爹!”云开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扶住了倒地的云垂天,脑海中一片空白。
  白发飘飘的悬翦就远远站在一边,并未趁机再攻,他为人极度高傲自尊,连失去了还手之力的南宫墨离也不会痛下杀手,对已经重伤垂死的人出剑,这更不是他的作风。
  云开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通红,他猛地拔出佩剑,就要冲向悬翦:“我杀了你!”
  悬翦冷笑站立一旁,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开儿……”云垂天大口喘息,唤道,云开茫然,手里的剑也“咣啷”一声落地,他抽泣着正欲说些什么,倒在血泊里的云垂天似是有所感觉,吃力地抬起头:“穆兄……”
  穆云叹了口气,走了过来,在他身边蹲下,语声沉重:“云兄,你若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都尽管说了吧……”
  云垂天摇摇头,汩汩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可怖无比,悬翦最后的那一剑,撕碎了一切的侥幸与生机,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先父武功盖世,当年……曾跟随聚闲庄袁帮主北击胡虏……可惜半道为奸人设计……惨死于长白剑宗前宗主之手……我本想,本想借今日之良机,为先父报得大仇,只恨,只恨我无能……”
  他说到这里,心情激荡,一口血喷出,溅得旁边地上鲜红一片,而穆云却知道他已无力回天,两人终是多年的至交,此时此刻,不由得心中怅然悲怆:“你还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云垂天笑笑,脸色渐渐苍白,穆云可以感觉到他的生机正在渐渐远去:“穆兄……你我相交近二十年,从不欠你什么,只是这次却是要麻烦你了……开儿,他,唉,我实在不放心他,只能托付给你了……”
  穆云握住他的手,郑重道:“放心。”
  “好,好,好!”云垂天连说了三个“好”字,与穆云相交那么久,他自是知道穆云是一个极重信诺之人,他在穆云的搀扶下慢慢坐起,面向自己从逍遥谷带来的一众弟子,这些都是他最信得过的心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背叛他的。
  “逍遥谷众弟子听令……我死之后,你们当遵从穆云先生的号令,对待他就当对待我一般……此外,小儿云开,拜托各位了!”
  众目睽睽之下,逍遥谷众人同时俯身下拜,大声应诺:“谨遵谷主之命!”
  云垂天微微点头,头无力地落下,叹息道:“是我不孝啊……逍遥谷五十年基业……唉……”
  这一声叹息,越来越轻,终究归于死寂,云开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在场众人见状,心中也或多或少起了些许悲悯,只有昆仑派的杨天仪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转瞬不见。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中夹杂着无匹的痛苦之意,猛地响起,顿时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一个硕大无比的人影歪歪斜斜地撞在了地上,震碎青砖无数,荡起一圈肉眼不可见的波纹气流,狂风大作,激荡开来。
  正是恶和尚,只是此刻他的形象凄惨无比,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凌厉剑气划过,撕扯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新添的伤痕,斑驳地洒落地上,狰狞无比,而在他面前的韦清,虽然看上去也有些狼狈,但却是毫发无损,精神抖擞。
  恶和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虽然已是重伤在身,仍不改他面上的凶厉之气,恶狠狠地盯着韦清,似要再出手,半晌,却是吐出一口鲜血,不甘地倒地,昏迷过去。
  韦清早已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他的眼神游移,落在了人群中失去了温度的云垂天尸身上,又转向了一旁的悬翦,指尖剑刃上,倒映着他冰冷的目光。
  悬翦微微眯起眼睛,不言不语,无人能看到他袖袍下的手突然握紧了鞘。
  两个人都是天下一流的剑客,几乎不需要任何的交流,便仿佛都明白了对方心中的意思。
  韦清慢慢收剑入鞘,而旁边围观的人们这次都知道了他即将施展的又是那鬼神莫测的“拔剑术”。
  悬翦抽剑出鞘,斜握在右手,面色凝重,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是他真正认真起来的样子,全然不同于先前对战云垂天的随意。
  两人相对而立,风声飒飒,吹动衣袖飘拂,这本是平和的景象,却在下一刻被一缕猛然暴起的锋芒打破!
  “铮……”长剑出鞘声响,几乎是刹那间,两人身形交错,剑锋互斫,移形换位,昏暗天地之间,仿佛两道炫目电光疾闪而过。
  这光芒夺目耀眼,几乎晃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剑光遁去,天地喑哑,有残雪悠悠飘落在地。
  韦清闷哼一声,身形抖了一抖,堪堪站稳,手上的长剑却是“铮”的一声断裂开来,而悬翦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悬翦剑寒芒流转,锋锐凄厉丝毫不减。
  继王二麻子之后,韦清成名江湖的绝技“拔剑术”再一次无功而返。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刚刚这两人的交手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除了在场武功最高的寥寥几人,便没人看得清楚发生了什么。
  穆云一声叹息,曾路也是摇摇头,说道:“可惜了。”
  原来悬翦手中佩剑,是当年铸剑神匠欧冶子为越王所铸,锋锐绝伦,世所罕匹,在悬翦这等高手以内力催动下,更是足以削铁如泥,切金断玉;云垂天也好,韦清也罢,手中都只是寻常铁剑,如何挡得住?
  于是双剑一相交错,悬翦剑横削而过,登时便将韦清的剑削裂断折,中有剑气森森,蓄势而来,韦清猝不及防,险而又险避了开去,却已是乱了阵脚,气息微微紊乱,处于下风。
  悬翦显然也是这一点,抽剑而立,幽幽一叹:“可惜。”
  只不知他这句“可惜”,说的是韦清,还是他的剑,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抬起头,看向韦清:“阁下武功固然超凡,可兵刃却好像不怎么样?莫如这样,今日只要你向我认输,我就放你离开,等下次我们再比过。”
  韦清冷笑,虽是处于劣势,却是风度不失:“胜就是胜,败就是败。你以为我是输不起的人?”
  悬翦反应过来,点点头叹息道:“也是,若真如此,你也就不配与我交手了。”
  他说罢,举剑斜指,带着几分惋惜:“那只能我来送你一程了。”
  话未毕,剑已发,迅疾若流星,几乎是一瞬间就飞到了韦清面前,旁边各怀心思的各派之人已是心中大喜,本以为可以趁机斩去穆云一翼。
  却不想,悬翦剑飞若流光,堪堪将刺中韦清的一刹那,却是“铛”的一声,不偏不倚,似被一物击中剑脊,攻势顿歇。
  悬翦变色,四顾环望,要找出手之人,要知道以他武功之高,剑法之快,竟然还有人能后发先至,阻住了他下杀手,可见此人武功之高,必然不在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