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越王剑

  众人大惊失色,此时此刻,平平淡淡地站在恶和尚身前的,正是这十年来只以计策谋略出名的穆云,此人素来深不可测,却不知此时为何突然出手,而更令人惊愕的是,他只平平一掌挥出,上一刻还嚣张至极的恶和尚便已是吃了不小的苦头。
  原来恶和尚再如何修炼外家横练功夫,却终究只能挡得了兵刃击刺劈砍,对于真正的内家高手以真气贯体伤人,却是收效甚微,穆云旁观了片刻,便发现了这个弱点。
  恶和尚险险站稳,却见来人竟然是一个从未见过的无名之辈,脸上又戴着面具,深不可测,顿时又惊又怒,下意识问:“你是什么人?”
  穆云却没有看他一眼,淡淡道:“聚闲庄,穆云。”
  恶和尚眼中惊恐,他当年在少林寺,也是一方首座,却从未听说武林中有这等高手,只一击便击退了精习少林武学数十年的他!
  但恶和尚终究身负重任,他眼中阴晴不定,神色变换,下一刻忽地纵身,运功提气,掌间气流乱闪,化作惊雷霹雳,朝穆云直劈而下:“管你是什么人,装神弄鬼,先吃老子一掌!”
  韦清等人俱都变色,穆青璃更是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被韦清阻住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穆云身形偏转,也是运功迎上,旁边各大门派的人都是目光炯炯,各怀心思,看着这位聚闲庄里心思最深沉的的高手出手。
  然而穆云的武功却是全然没有恶和尚的那般刚猛炽烈,他只是一挥手,如同一阵轻微的山风拂面,凝重时又恍恍惚惚,有如泰岳巍峨,不闪不避地迎上了恶和尚。
  “砰”的一声,两股罡气相交,恶和尚面目狰狞,将全身的功力催到了极致,力道之大,推得穆云整个人不住后退,然而看他神色,却没有多大惊慌,隐隐更是有几分举重若轻之意,似乎根本没有把这个凶蛮大汉放在眼里。
  恶和尚眉头一皱,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掌间阻力一轻,穆云掌力悠悠远远,毫不着力,退散之际,却又似有雷霆万钧之力,从浩渺微弱之处猛地发出,刹那间震散了恶和尚的刚烈掌风,重创在他的经脉深处!
  恶和尚顿时如遭雷击,喉头一口淤血吐出,整个人朝后倒飞十数步,落在地上,脸色灰败,看样子,竟已是受了重伤!
  穆云缓缓收手,袖袍在风中飘飘扬扬,傲然挺立,周遭一片哗然。
  “怎么会?”唐子淮皱起了眉头,低喝道:“他当年不是一个废人吗?”
  唐薇默然不语。
  “好深厚的内功。”纯阳教墨初子微微颔首,眯起了眼睛。
  “将济未济,击其中流。好功夫!”步虚声赞叹一声。
  其余众人也是脸色阴晴不定,眼神复杂地看着默立不语的穆云,心下警惕,甚至窃窃私语,宋惊渊更是低声对一个交好的老者说道:“难怪那么多年来穆云能安稳如山,看来不止是他的三个义弟的缘故。”
  那老者颔首称是,说道:“正是如此。而且前几日,这位穆先生已经与人交过手了,连昆仑派的杨天仪都接不下他的一击!”
  宋惊渊点点头,一转头看到昆仑派的杨天仪面色阴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显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恶和尚吐出一口淤血之后,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一个回合间就受了重伤,当即怒喝一声:“再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略带戏谑的声音从后传来:“精彩,实在是精彩!”
  此人慢慢抚掌而来,身后大氅迎风翻卷,遮盖腰间的剑鞘若隐若现,然而此人最为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一头显目的白发,在风中四散飞扬。
  “咦,这人是谁啊,怎么感觉好强大的气场?”人群里,李素影小声询问,从没有理他的林琢却忽然开口了:“悬翦!”
  这是林琢初次主动与李素影说话,李素影心中莫名地一喜,回头看去,却见林琢面目阴沉,左手已经按在了长剑剑柄上。
  当日的破庙一事,南宫墨离的惨死,虽是因为北疆安得静的搅局突袭,但归根到底,若非南宫墨离先前便在林中受到重创垂死,以他的武功,区区安得静未必奈何得了他。林琢固然深恨燕山派之人,但最是深恶痛绝的,仍是悬翦!
  腰间惊虹似是知他心意,一股冰冷的冷意,缭绕在他的手掌之间。
  “你,你要做什么……”李素影被他吓了一跳,关切地看着他,林琢恍若未闻,抬步就要向那个白发长剑的男子走去,走了一步,便被江虎行拦住了:“莫要冲动,你不是他的对手。”
  林琢眉头一皱,对江虎行很是不感冒,这时胡芦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也拦住了他,低声道:“别闹,有师父在。”
  林琢看了看他,又看看校场里的穆云,终于松开了手,退了回去。
  江虎行松了口气,略带愧疚地看了他一眼,而李素影看到林琢此刻脸色有些微微的惨白,眼眸深邃,俊朗面容上现出一副忧郁伤感的神色,心头微微颤动,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触手一片冰冷,一如林琢此刻猛然看过来的目光,李素影勉强笑着,秀美容颜上浮起一丝红晕,又有隐约的羞涩,眼中带着些许的安慰,静静地与他对视。
  林琢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再次睁开眼时,终于又恢复了那个淡漠冷静的少年,他不动声色地抽开了手,转过身去,看着校场中的悬翦一步一步走向穆云。
  李素影望着他的背影,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
  “悬翦……”各派掌门中,长乐帮的帮主卓凌飞也认出了来人,脸色微变,然而悬翦目光游移,轻飘飘地从他脸上掠过,全然没有把他这个手下败将放在眼中。
  “长白剑宗悬翦,来此拜会诸位中原的武林同道,有礼了。”悬翦微微一笑,声音不响,却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是北疆武林的人……”
  “北疆三大高手之一……”
  “一个人来到这里,真是胆大包天了……”
  “杀了他……”
  一刹那,群情激动,北疆中原交锋数十年,彼此仇深似海,疯狂叫嚣者不计其数,几乎就要一拥而上把悬翦乱刀砍死。
  悬翦面上,嘲弄之色一闪而过,虽只孤身一人,面对眼前这些在整个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高手们,却全无惧色,白发张扬,侃侃而谈。
  “汉家江山,早在三十年前就该倾覆,若非有这聚闲庄在,诸位今日早已披发左衽,为蛮夷之属。在下无福,晚生了三十年,不能求教于贵庄的袁息天前辈,此番英雄大会不请自来,自是为了追忆前辈风采……”
  然后他仰天叹息:“却不想,堂堂聚闲庄,三十年后,也是日暮西山,垂垂老矣。时至今日,本以为连个说话有分量的人都找不出来,委实可悲,没想到还有阁下这样的高手,实在可喜!”
  悬翦慢慢地走到穆云身前,面色凝重:“先师昔年折戟于聚闲庄袁大侠之手,三十年后,悬翦不才,愿来讨教聚闲庄高人的高招!这是你我两派之间的旧怨,还望其他无关人等,莫要插手。”
  “笑话,你们胡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华山派掌门宋惊渊只说得一句,五军都督府的糜封忽然朗声长笑,打断了他的话:“正好,我等也要一观乘风居士,穆先生的绝世神功!”
  短暂的沉默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后退了几步,腾出了一大片空间,除了卓凌飞等少数几个与穆云交好的人对糜封怒目而视。
  “就是这个长白剑宗,他们害死了你的祖父。”逍遥谷谷主云垂天目光冰冷,对云开说道,眼中已是控住不住的杀意。
  穆云一直冷眼旁观,虽然明知这些各派高手大都是意欲在英雄大会上分裂聚闲庄的人,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但事已至此,仍然从心底里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悲凉。
  “大敌当前,却还不忘借刀杀人,排除异己,一心坐收渔利。袁息天,这就是你当年,一心想要救助保护的武林同道,汉家臣民?”
  他忽然愤懑填胸,转瞬之间,轻轻一叹,迎着全场的惊愕目光,还有眼前悬翦似笑非笑的嘲弄,以及旁边恶和尚越发凝重的杀气,却没有丝毫的惧意,仿佛眼前这两个名动天下的北疆高手,在他眼中也不过尔尔。
  “我来。”这时韦清语声平缓,踏步而来,越过了穆云的身位,他左手三指,斜斜按在鞘上,满身的气势在一瞬间化作凌厉剑气,直上云霄。
  韦清气势之凛冽,连一向高傲的悬翦都收起了小觑的神情,眼神慢慢地凝重起来,心中沉吟:“此人,倒是个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