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步子留

  最近上山的人不少,也有许多是出身于各个江湖帮派的,但毕竟离英雄大会开始还有好些日子,故而这几日上山的多是些杂鱼,而如之前长乐帮的卓凌飞、江虎行,已是寻常江湖人眼中难得的武功高强德高望重的前辈高人了。
  于是通常情况下,这种偶尔有几个门派的人堵在门口的事情极少发生,江湖中人心高气傲,有时候因为无心之失而大打出手的不在少数,但一来这里是中原武林的圣地聚闲庄,来这里的人或多或少会给那位义薄云天的袁息天前辈一些面子,二来枯草大师也是名动天下的一代宗师,背后的少林派更是中原武林的中流砥柱,如此威慑之下,自然稳如泰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来的这两个门派的人,却没有进庄子,反而在门口对峙了起来,杀气腾腾,连远在高山之上的二人也都看出来了。
  “有情况。”胡芦的眉头,慢慢锁紧,拉着林琢匆匆下了山。
  山道上围满了人,这些都是聚闲庄留守山上的弟子,他们个个不知所措站在那里,却只能看着山门口的两拨人剑拔弩张,却又无可奈何。
  胡芦在人群里只是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冷哼一声,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又是这个该死的老家伙!”
  林琢愕然,印象里,还是这个脾气不错的师兄第一次骂人,他抬目望去,只见山门口的那两拨人,一拨人数众多,有二三十人,个个身着青碧色服饰,整齐划一,按剑而立,气势汹汹。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行若熊虎,面带戾气,却是丝毫不见衰老之色,而他身上,有一股极其阴冷暴虐的气息,这让林琢很不舒服。
  “这些都是昆仑派的人。这老家伙叫杨天仪,人称昆仑剑圣,仗着自己辈分高武功强,好几次都在聚闲庄大放厥词,谁都不放在眼里。”胡芦淡淡说道。
  另一拨人就要少得多了,只有十几个,衣裳服色也没有统一,最前面的那人是一个清瘦的男子,与那杨天仪的熊虎之势相比,却显得有些弱势了。
  “这位是逍遥谷谷主云垂天,是师父的好友。”
  林琢问:“他们之间可是有过节?”
  胡芦冷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那是自然。逍遥谷与昆仑派相去不远,正好挡了昆仑派南下之路。逍遥谷又是这两年的新起门派,云谷主武功不差,其父云空前辈又是当年追随袁大侠北上抗击胡人,喋血沙场的壮烈之士,江湖名望极高,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了。”
  “原来如此。”
  对峙了一会儿,那阴鸷的昆仑剑圣杨天仪终于悠悠开口,话中冷意,旁观的人感受得清清楚楚:“云谷主,你莫非当真是看不起我们昆仑派?”
  在他身后,数十位昆仑弟子也是目光冰冷,气势汹汹。
  “杨前辈想多了,绝无此意。”清瘦男子,逍遥谷谷主云垂天神色平静,不卑不亢,看起来也颇有一派之主的气质。
  “很好,既然如此……”杨天仪冷声道:“江湖传言,我们昆仑派当年的镇派神剑落在逍遥谷,敝派秦掌门也曾多次致书云谷主,以重金求之。为何不允?逍遥谷难道就是这般夺人所好的吗?”
  杨天仪虽是气势迫人,昆仑派也是底蕴深久的老牌门派,云垂天却不见丝毫惧意,针锋相对:“杨前辈可不要血口喷人。昔年北疆异族南下,贵派的厉苍龙长老竟然勾结长白剑宗宗主杨织锦,出卖袁帮主与一众武林同道,幸得袁大侠浴血奋战,力挽狂澜,饶是如此,仍有无辜同道受累身死,先父便是罹难之中的一人。袁帮主酬我逍遥谷几乎全派尽灭之力,临行赠我这柄从叛贼手中夺来的神剑,嘱托我继承先父遗志,誓与胡虏不死不休!故而,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这剑交给你们的!”
  他所说的这事情显然是一桩武林旧事,昆仑派远居西陲,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往事,此刻云垂天细细说来,一个个都是恍然大悟,知晓了他们此番纷争来历,顿时窃窃私语,看向昆仑派众人的目光里满是鄙夷。
  杨天仪花白的须发微微颤抖,显然怒意已经上来了:“云谷主,纵然厉苍龙有错,与我昆仑派何干?老夫今日把话放这儿,这承影剑,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承影剑!”旁边人群一阵骚动,却都是不明觉厉。
  “蛟龙承影,雁落忘归。这是殷商王朝的天子剑,举世无双的神兵利刃!尤其是这柄剑材质奇异,出鞘之时只见剑柄不见其刃,然而锋锐绝伦胜过寻常兵刃。”林琢低声说,他从小就喜爱读书,对于这些上古神异之事,也了解了不少。
  “原来如此。杨天仪这老头当真不要脸至极。”胡芦开始眯起了眼睛,这是他将要发怒的征兆。
  逍遥谷谷主云垂天也不愧是一派之主,他冷冷道:“好一个昆仑派!若是尔等洗心革面,大义为先,云某便是物归原主也未尝不可。而今强取豪夺,咄咄逼人,云某纵然粉身碎骨,也不教袁大侠所赠神兵利器再入奸人之手!”
  “狗东西,好大的胆子!”杨天仪猛然一声大喝,怒道:“老夫今日非得给你一个教训不可!”
  他忽地一伸手,抓向云垂天胸口,劲气激荡,带得周遭雪花盘旋飞舞,显然是动了真格!
  云垂天没有想到杨天仪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猝不及防,他险险伸掌与杨天仪一对,两股内劲相交,砰的一声,云垂天身形不稳,后退了两步,样子极其狼狈。
  杨天仪功力本就与云垂天伯仲之间,又是占了偷袭的便宜,自然是占了上风,他长笑一声,也不好穷追不舍,冷哼一声。
  “算是给你一个教训!”说罢,他招呼着一众弟子,就要进庄。
  身后,云垂天莫名其妙被他一招偷袭,颜面顿失,脸色数变,怒上心头,忽然大喝一声,运劲于拳,凌空劈落!
  他却没有看到,杨天仪嘴角发出了一丝冷笑,他的手暗暗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逍遥谷虽然与世无争,但却是武林中少有的后起之秀,已经使昆仑派这般老牌的名门大派感受到了威胁,若能在此借机重伤了逍遥谷的谷主,对杨天仪而言更是一件好事。
  “住手!”
  一声断喝,远远响起,浑身气劲流转的云垂天与杨天仪两人俱是微微皱眉,却是置若未闻,手上丝毫不停,同时发出一击。
  “砰!”“当啷!”两声巨响,几乎同时响起!
  云垂天全力击出的一拳忽然被一个凭空出现的人影挡住,就如同撞上了一堵墙一般,再也进不得分毫。
  而杨天仪形如鬼魅,刹那间从腰间离鞘飞刺而出的一剑,却在一瞬间被一枝尺余的毛笔挡住,柔软的狼毫色泽黯淡,依稀可见未干的墨迹,却发出一道道无形的气劲,缠绕牵引,硬生生地将杨天仪的锋锐剑气化为无形!
  云垂天愕然,杨天仪吃惊,在场众人也无不满面惊愕,反应过来时,同时看去,却见转眼的功夫,两人中间已经多了一个俊朗飘逸的男子,他头戴玉冠,长须飘飘,气度潇洒,单手执握着一枝二尺余长的毛笔,显得儒雅无比。
  “你是何人?”杨天仪见他面生,厉声呵斥,心中却隐隐有几分忌惮。
  他与云垂天的武功都不差,尤其在这般全力施为之下,能如此轻易接下二人攻击的必然是少有的高手,由不得他不忌惮。
  那人微微一笑,缓缓一礼,如同行云流水,面上和煦,又带着几分温和:“末学后进,荆襄步子留,见过阁下了。”
  “你就是步子留,步虚声?玉京金阙盟主?”杨天仪一惊,凶神恶煞的面上也收敛了许多戾气,旁边众人的惊呼声很好地说明了这个自称步虚声的人是何等的名声显赫。
  就在这时,人群分开了一条道路,一人黑衣大袖,气质卓然,雍容潇洒,腰间却挂着一柄木头削成的剑,面上戴着一个暗金面具,身后跟着一个清丽若仙的女子,款款而来。
  正是穆云。
  “师傅?”胡芦、林琢对视了一眼,似乎没想到穆云来的如此之快。
  这人正是穆云,他伸手拦住了兀自气愤难消的云垂天:“云兄,冷静。”
  云垂天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穆云一眼,缓缓把手放下了。
  那边,杨天仪须发飘飘,面带愠色,却是有所顾忌的样子,不敢动手。
  “姓步的,你要阻我?”他身后一众昆仑弟子同时踏上一步,剑光森森。
  步虚声却是视若无睹,只慢慢地又把毛笔收了回去,在腰间别好,说话间,语气温和,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此事,确是阁下理亏,不如就此罢手,皆大欢喜。”
  “你!”杨天仪怒气填膺,自从成名以来,有谁敢对他如此无礼?然而他一想到步虚声不久前以柔克刚,以一枝极柔软的墨笔狼毫轻而易举击散了他的剑势,又从心底生出深深的忌惮。
  一时之间,两人僵持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