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云霄巅

  纵然是义薄云天的盖世大侠也终究逃不开伤病的折磨,朔方血战之后只数年,受创数十处的袁息天终于伤重病发而死,临死之前,将整个聚闲庄托付给了他的至交好友,少林派出身的渡厄大师。
  彼时聚闲庄已经是一个有多个名门大派加入的强大联盟,又兼在后来北疆部族多次小规模南下袭扰的小战役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个名满天下的大侠渐渐地崭露头角,由此聚闲庄成了众多江湖中人求名逐利的地方。
  时至今日,尔虞我诈不断,勾心斗角之事层出不穷,内斗之风愈演愈烈,浑然不顾外敌在侧蠢蠢欲动。而这也许正是中原汉人永远的悲哀。
  “上钩吾山的路有无数条,但是进聚闲庄的路只有一条。”
  宫飞扬说着,眼前已是一条曲折回环的小径,两旁开满了清冷幽香的梅花,而林琢便是带着满怀的好奇,踏着白雪红梅,走进了这一方天地。
  人生,由此改变。
  路的尽头,一步踏出,梅影稀疏掩映间,迎面处就是一座高大山门,旁有一方巨大青石,上面如刀劈斧凿般,硬生生被劈出了光滑平整如镜面般的一块石面,其上笔走龙蛇,深深镌刻了四个古朴大字:
  云霄之巅。
  山门之上,自右往左,也是同样的三个大篆字:
  聚闲庄。
  笔锋犀利冷冽,有兵戈杀伐之气,迎面而来,震慑得眼前的少年少女,一时无言!
  韦清回头,淡淡道:“走吧。”
  林琢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长空如洗,苍苍若雪。四面苍穹,渺无边际;下有茫茫云海,轻轻浮沉,一眼望去,只觉天下江山,尽在胸中,顿生睥睨之感。
  苍山映雪,殿宇雄峙,孤寂的峰顶,云气环绕,时有雄鹰疾驰如电,长鸣飞过,空中盘旋不去,如琼楼玉宇,遗世而独立,令人心生敬仰,有不在人间之感。
  “哇,好美啊!”
  李素影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中原武林的圣地,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叹,而林琢也只觉得胸腔之中,顿时生出了一股浩然的豪情,而他的眼睛,也在这雄阔的天地景观下瞪得老大,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憧憬。
  这时,从山门口走来一个年轻人,高大魁梧,双眼温润,年岁不过在二十上下,他背着一柄长剑,对韦清躬身行礼:“师叔回来了?”
  韦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这位小兄弟是兄长要见的人,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暂且就由你接引一下。”
  那年轻人微笑着点点头,那边,宫飞扬伸手作请状:“江长老,我带你去长乐帮住的地方。”
  江虎行欠身谢道:“有劳了。”
  李素影张口欲言,却终究没有说话,她不留痕迹地看了少年一眼,见他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美目中闪过一丝失落,但还是跟着江虎行他们去了。
  偌大一个聚闲庄的门口,便只剩下了那个出来迎接的年轻人与林琢两人。
  那年轻人看起来很好说话,笑着对林琢打了个招呼:“你好,我叫胡芦。当然,此胡芦非彼葫芦,可不要弄错了。”
  “我是林琢。”少年犹豫了一下,答道,想了一下,他举起了手里的短剑信物。
  胡芦分明是认得这信物的,他笑了笑,看得出来,这个刚来的少年看起来不是个话多的人:“走,我带你去见师父。”
  “是穆云先生吗?”
  胡芦点点头,伸手作邀请状:“不错,家师正是江湖上人称‘乘风居士’的穆云先生。”
  “乘风居士……”林琢小声地念了一遍,忽然想起了破庙里韦清的剑气随着朝阳升起的那一幕,心中不由得多了几分向往。
  聚闲庄里面的景致与外头一般无二,也是开满了随处可见的红梅,与来自苍穹天际的纷纷白雪交相辉映,尤其显得绚烂。
  林琢跟着胡芦,走过了山门,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校场,周围俱都铸成周易八卦的形状,粗粗看去,可容纳近千人。四面都是灰白色砖瓦砌成的楼阁建筑,屋宇连绵,同样也是按照先天八卦的方位,按着山势地形,分成了八座高大的建筑群,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一路走来,除了很是一些来往忙碌的仆从杂役,很少能见到其他武林人士,显得整个聚闲庄空落落的有点吓人,而胡芦小声地对林琢解释。
  聚闲庄传承至今,早已不是当年马帮一家独大的格局,武林中的各大门派或多或少都在此有所参与,钩吾山头,风云变幻,每一次八个分堂的集会,最后都会沦为各方势力博弈之处。
  而此时离英雄大会时日尚早,故而那些各大帮派的重要人物大多还没有来,即使偶有早到的,也是一些小门小派,闷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胡芦就这样带着林琢,施施然地走向了北面的那一处最高大的楼阁,林琢眼尖,看出了那正是对应校场上刻的八卦中,“乾”字的方位。
  他们所去的地方,正是八堂之首,聚闲庄盟主所居之处,“乾”字堂。
  遥想当年袁息天建立聚闲庄时,只是草创,而后有众多江湖帮派加盟,几经沉浮,江湖风雨,竟成了这种八堂并列的奇异局面。
  然而到了后来,各大派俱是心存私利,全然没有袁息天那种天下为公的宽大胸怀,二十多年,好端端一个风云叱咤的联盟,私底下却是勾心斗角,彼此算计,无所不用其极。
  于是才有了上山时韦清的那一番感慨。
  而如今的聚闲庄盟主枯草大师,他的师父正是当年与袁息天大侠相交甚厚的渡厄大师,身份超然,又是出身号称武林泰山的少林派,也正因为此,聚闲庄这如同日中天的基业才没有彻底被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所吞并。
  胡芦的师父穆云在武林中名声不显,却是聚闲庄当下实际意义上的掌权者之一,身份不低,于是他所过之处,一路上的弟子无不恭恭敬敬地行礼,这些弟子与各大门派带来加盟聚闲庄的优秀门人不同,他们多是些自幼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被聚闲庄收养之后教授一些最基本的武功技击之术,林林总总,也有上千人之数,算得上是聚闲庄的外门弟子,加上还有不少当年跟随袁息天征战四方的豪杰壮士在外行走江湖,比起寻常大门派都不逾多让。
  于是很快林琢跟着胡芦就来到了一间小庭院前,伸手推开门,里面庭院里一棵梅花树下站着一个腰间佩剑的白衣女子,这女子约莫二十四五岁,眉目如画,长得极美,腰间系着一条两指宽的青色腰带,自有一种清丽脱俗的气质在其中,看到了胡芦过来,微微一笑,如同初雪消融,春水梨花,声音温和。
  “回来了?”
  胡芦却是躬身一礼,丝毫不敢怠慢:“青姨,这个小兄弟是师父派剑客师叔和飞扬师叔带来的,师父要见他。”
  那女子微微颔首,看了看大堂的方向。:“我知道。云哥在里面等了有一会儿了,你自己带他进去。”
  胡芦又是一躬身,带着林琢径自去了。
  “刚刚那位姑娘是师父的义妹,本是师父当年在北疆胡人打草谷时救下的,爹娘都死了,也没有什么名姓,师傅便给她取了个名叫穆青璃,她无处可去,这才跟了师父。我平日里都称呼她青姨。”
  走出去十多步,眼看着弯过了一个拐角,堪堪到了大堂门口,胡芦小声地给林琢介绍起了刚刚见到的那个女子的身份来历,同时又微微一笑:“或者过几年该改口叫师娘也不一定。”
  话音刚落,大堂里,幽幽地传来了一个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是胡芦在外面吗?”
  胡芦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在外面应了一声,然后对林琢说道:“你自己进去吧,他应该知道你来了。”
  说罢,他转身径自去了,林琢愣愣地在门口呆了好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这才朝着有些幽暗的大堂里面走去。
  光线很暗,只能隐约看到两旁纵横排列的几十张桌案。地方极大,他约莫走了二三十步,眼前忽然亮起的一盏灯光,指引着少年前行的方向,渐渐地,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清楚了大堂主座上端坐的人,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年轻的男子,一身纹饰华贵的黑色衣袍,身形高挺修长,给人的感觉比宫飞扬、胡芦也大不了多少岁,眼中却有着全然不同于这两人的沉稳与深邃。
  他戴着一个精致的暗金色面具,只露出了嘴唇,面具上面绘着无数精美花纹,显得及其神秘,一双手上套着纯黑的皮手套,一尘不染。
  他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的气质。林琢眼前一阵恍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只觉得此人哪怕是不经意间的举动下都透着一种尊贵的雍容,全然不似是江湖上一个籍籍无名的隐士,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就是这十多年来聚闲庄盟主枯草大师背后的谋主,乘风居士穆云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