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

  古浪天今天没有去庙堂拜香礼佛。
  有个人一直在酒肆等他,他在考虑去不去的时候,神色有些暗淡,眼神也暗了下来。
  那个人没有等到古浪天,要了两壶烈酒,就着明月,边走边饮,半壶酒下肚,也有了醉意,摇摇晃晃的转回自己住处。
  第二天,酒肆的伙计刚刚摘下门板,就看见那个怪人又来了,大概是知道与古浪天有瓜葛,所以并不敢有所怠慢。
  上了最好的烤牛肉配上一道味道极其鲜美的牛肉卷,焦黄的牛肉外壳让人垂涎三尺,还有本店招牌菜蒸得红通通的四只河蟹、辣赤焦香的五香排骨、金黄香脆的玉米烙、酱褐色的爆蟮片,还有一砂锅的清炖蟹粉狮子头。色香味俱全,令人口齿生津,食指大动。
  接连几天,天天如此。
  有个魁梧的壮汉终于忍不住了,起身来到了那个人身旁。
  “小子生活挺滋润哟,打算吃多久白食?”
  那个人不紧不慢的吃着喝着眼皮也没抬一下,就像没有听到。
  阴沉的天空终于下起了雨,雨点打在窗户上,噼啪作响。
  眼看就要正午了,即便是雨中,酒肆也已经满座。
  一屋子的人吵吵闹闹,丝毫也没有人注意这两个人…
  粉墙乌瓦,高脊飞檐的院落,颇有些徽派建筑的况味。正对着的屋门口挂着两排兵器,并不刺眼的阳光照亮院里一小块天地。
  别院内,青色的竹屋坐落在假山青竹旁,屋子的门半掩着,窗子打开,清风带着花瓣掠过窗头,整个别院显得极为安静。
  十丈见宽的方形兵器房内,三面大墙上竖着高高的榉木架,上头悬挂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各式兵械,外头日光明朗,顺着高窗照入屋内,直映着满屋的兵器的刃锋精光耀眼。
  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束手而立,端正的五官、清秀的面貌,虽然憔悴,却掩饰不住原有的那股英爽。
  古浪天。
  大经城里唯一具有皇家爵位的贵族,曾经带领五百精锐,穿过草原与平原,来到荒无人烟的大漠,与那气势汹汹的外邦决一死战。
  共战两天两夜,鲜血把土黄的大漠染成了黑色
  狂风呼啸,黄沙漫天。古浪天已经不记得自己是第几次从地上爬起来了。严重脱水让他头晕目眩,膝盖、手掌血肉模糊,脚底被炙热的沙砾磨出了大块血泡。前方一望无际的沙丘翻滚着滔滔热浪,更远处地平线上,几只苍鹰展翅高飞。
  为了引出外邦,古浪天折损了五百精锐。只剩他一人前往铁青谷。
  铁青谷南靠大山北据黄河,占据狭道险地七十里,精兵埋伏其中,出散兵一万于外,稀稀拉拉连成阵势。一旦那外邦进入此地,定然去无。
  事后多年,他想起那日,仍旧能记得清楚。
  遮天避日的外邦旌旗招展,剑戟如林,马匹奔驰来去。就是没有入谷的意思。
  古浪天仰着头,微眯着眼怔忪地盯着天空,任时光在流逝,当脖颈传来酸痛的感觉,才收回视线。
  几匹快马奔来,来到古浪天面前猛勒住马缰,几个武士翻身下马齐齐跪下。
  “武精公请大人中军账一叙。”
  武精公坐在虎皮椅子上,他那魁梧的身躯像一堵厚实坚稳的墙,随时准备挡开一切威胁。看着满身伤痕的少年不禁叹了口气,轻轻的低声吩咐手下立刻叫最好的军医过来。
  古浪天的嘴角微挑,带有讥讽的笑意挂在嘴边,摆摆手示意那个手下不必了
  武精公表情有些尴尬,掩饰地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
  中军大账里挂着一张泛黄的战图。
  上面的黑色战线蜿蜒曲折分成若干个支线。
  武精公站起身来,凝视着那三角形的红色标志,久久没有出声。
  那是外邦的大本营,里面驻扎了上万骑兵。
  武精公真想打到那些三天两头觊觎中原大地的外邦人的家门口,让他们闻风丧胆,再也不敢窥伺别人家的大好河山。
  可是那不现实,也做不到。
  眼下唯一的希望就是引起外邦混乱,误入铁线谷,来个瓮中捉鳖。
  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给那些野莽人制造混乱。武精公通过前方的探子知道,外邦人主帅莫寒达这次把儿子也带了过来,如果能够劫持他的儿子。战局将会急转直下。现在唯一的“破局利刃”只有眼前这个遍体鳞伤的少年。
  似乎沉吟了好久,手指的食指最后重重的点在了那片漆黑的墨迹上,那里深林密菁,叠蟑重峦,不见一些人烟,全凭日光分辨去路。只要进入此地在往里走上一刻就进入了我军的埋伏区。
  古浪天眯眼望着那片区域,若有所思的颔首却没有说话。
  大账外面的原野新月斜挂,天色昏暗,放眼看去,城郊茫茫一片,近处是金黄的稻田,远处是雾气一样朦胧的桃林,莽额宫在紫觳山上,静静铺陈。
  起风了,掠过巍峨的山峰、雄伟的建筑和辽阔的大地。
  规模宏大、金壁辉煌的皇宫城楼,若隐若现的鳞次栉比的飞檐,红墙黄瓦,富丽堂皇的石狮华表,高大的宣诏门,汉白玉碧水桥,皆笼罩在碎银般的月光下。
  宣得殿内高大的穹顶透着温暖的天光。檀香炉内燃着东海岸特有的龙焱胆,火炉里的火苗暖暖地燃烧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在房间里弥漫。
  一直垂着头的施秒在他锐利的注视下,有那么一瞬,她的眼睫微微一颤。然而她终还是没有抬起眼来看一看他,只是更深地垂下眼去,屈膝跪下。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鼻尖沁出了一丝冷汗的施秒深知此次闯了大祸,并不敢言语。
  新朝太子眸色微凝看着跪在脚下的绝色女子,心里却在想着前朝元老的事。
  那扇厚重深严的古铜宫门突然划破凝重的空气,缓缓开启。
  耳边仿佛传来轻声呼唤,像是从水面上降下的一缕阳光,唤醒了施秒的记忆。
  阳光在那个人身后,拉远了影子的距离。笔直的轮廓显现。男人的侧脸像炭笔勾勒出来似的,线条分明,看她的眼神也透着几许陌生。时光还是在两人间划开了距离,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