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大火聚贤庄 英雄泪两行 3

  那胖子迅速爬起来,揉了揉受伤的手,对苏女侠大骂道:“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打我,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抓起边上的长凳就要冲过去,苏女侠换了双筷子,继续喝酒吃肉,全然不顾那胖子的大喊大叫。那胖子见苏女侠一点没将他放在眼里,更加气愤。
  那胖子冲到了苏女侠旁边,举起凳子用尽力气朝着苏女侠砸了下去,苏女侠将身子往后一仰,轻松躲过了。那胖子见未砸中,拿起凳子再次往下砸去,苏女侠身子一侧,又躲开了。两次都未打中,那胖子越发气愤,举起凳子连着砸了好几下,而苏女侠一直都没有离开座位,只是左躲右闪,胖子却一次都没有砸中他。
  那胖子一口气打了几十次都没有打中,累得气喘吁吁,头上青筋爆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了下来,满是油渍的衣物经汗水更是脏的无以复加,让人看了更加恶心。他站在一旁,一手拿着凳子,一手抹着汗,又累又气,却又不敢上前。突然,他从身上抓出一把灰来往前撒出,随即举起凳子砸去。说时迟那时快,苏女侠一脚踢起桌子,将桌子挡在身前,正好挡住了那把灰。苏女侠朝着桌子一脚踹过去,撞在那胖子砸下来的凳子上,一下子把那胖子推出去好远。那胖子惨叫一声:“啊!”原来灰落到他自己眼中。众人无一不为之喝彩,笑那胖子自作自受。
  苏女侠看都没看那胖子,拿起剑,把钱放在了旁边的一张桌子上,就要离去。
  再看那胖子,已经头破血流,眼睛也已红肿,他已经气的不行,心想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于是站起身,脱掉上衣,把辫子绕过头拿到前方,咬在嘴里,拿起随身携带得匕首就向苏女侠冲了过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惊得说不出话。那把取过多人性命的匕首随着主人的沉默也定格在半空中,离它的目标不足一寸,但它无法前进,准确的说是它的主人无法做到让它前进。
  刚刚那一瞬间几乎没有人看清,苏女侠站在桌边,只一拂袖,那胖子举匕首的手就定在了半空中。再看那胖子,却见他辫子上插着一支筷子。原来苏女侠方才那一拂袖,桌子上筷子筒中便飞出一支筷子,那筷子不偏不倚,正好插在那胖子的辫子上,只要再偏一点,那胖子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那胖子呆呆地立在那里,瑟瑟发抖,动也不敢动,然后摊坐在地,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罗大纲在门外目睹了这一切,不禁为苏女侠的处事不惊及高强的武艺而惊叹。方才听闻她要买对联,想必也是三合会中人,又有如此不俗的实力,那三合会必定卧虎藏龙。想到这里,罗大纲甚是欣慰。
  待苏女侠走出酒楼后,罗大纲忙把她叫住,说出三合会的暗号。苏女侠望着他,先是一惊,随即微微一笑,对出暗号来。由于此处官兵众多,而且刚刚又弄出大动静,官兵必定会过来。二人对了暗号后没有过多的言语,便离开了此处。
  没走出多远,便碰上先前那位卖对联的老伯,那老伯走到他们身边对苏女侠轻声道:“兄弟们都来了,出此变故,现下不知要去哪里。”
  城中官兵众多,加之事出突然,纵使是苏女侠如此豪杰,也不免犯了难。她眉头紧锁,两弯淡眉弯得恰到好处,甚是好看。她无奈地望着老伯,摇了摇头,老伯也叹了口气。
  “二位请不必担心!”罗大纲见他二人愁眉不展,于是拿出地图,环顾四周后,一面打开地图,一面说道:“此广州城内地图,看,城西北官兵最少。此处有个茶馆,请老伯召弟兄们一起去吧。”
  老伯大喜,问道:“此图从何而来?”
  “乃一朋友交于在下,此人与我甚好。”
  苏女侠闻之,松了口气道:“如此甚好,官兵十分谨慎,凡是三人以上聚在一起,定会前来问话,烦老伯告知弟兄们,到达城西北小茶馆之前不可聚在一处,以免惹出事端。我们先行一步。”
  老伯接过地图,一瘸一拐地离开了。罗苏二人也离开此处,往西北方向去了。
  广州城西北角,此处没有城中心那般热闹,零零散散几座房屋,路上来往行人较之城中心也少的可怜。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家不起眼的、小的不能称之为茶馆的茶馆。茶馆内三两张方桌,桌上积了一层很厚的灰,已经许久不曾来客人了。茶馆老板是个满头银发的老者,他坐在堂中,无聊地打着算盘,算着那些早已算过好几遍全无差错的账目,他已经习惯了许久无人光顾的日子了。
  他算了一遍又一遍,算着算着,眼前的光线突然变暗了,他一抬头,便看到门口站着两人。
  老者从没想到会有人来,便试探性地问道:“二位来喝茶?”
  “老伯,多烧点茶,还有人来!”
  那老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往日里一直没人来的茶馆,今日来客,反而有些手足无措。短暂迟疑后,露出欣喜之色。回道:“客官们好坐,稍等片刻,马上就好。”说完朝屋内喊道:“芸儿,来客人了,快去烧茶!”
  “来了,爷爷!”从屋内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如黄莺出谷,宛转悠扬;又如涓涓细流,沁人心脾。
  未几,从屋内走出一女孩儿,长得娇艳动人。目若秋水,含情脉脉;眉如朏月,浅黛弯弯;面若桃花,半羞腆腆;肤如凝脂,玉指纤纤。粉面欲露犹遮掩,丹唇微启羞示人。
  此时,门外陆陆续续来了十几个人,几张桌子一下子就坐满了,平日里平静的小茶馆热闹起来了。
  那女孩儿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顿觉羞涩不已,掩面转身到后头烧茶去了。
  座上十余人,相貌炯异,服饰也大为不同,若非齐聚于此,绝不像是一路人。众人叽叽喳喳,讨论声不绝如缕。忽一人拍桌而起,众人皆惊,目光齐刷刷望着这个满脸大胡子的糙汉子。
  那汉子道:“昨夜大火绝非巧合,定有人暗中相助。只是不知缘由,也不知现在该如何行事。苏三娘,你说怎么办吧,大伙儿可都听你的呢。”
  “苏三娘”这三个字如雷贯耳,罗大纲不免为之惊奇,见那糙汉子望着苏女侠,罗大纲恍然大悟,心想:自己当真糊涂了,女侠姓苏,又有如此魄力,真乃女中豪杰,世上还有第二人吗?若非苏三娘又是何人?传闻苏三娘十年前为夫报仇,杀了仇人一家,为躲避官府,落草为寇。不曾想加入了三合会,且地位不低。想我在江湖二十余年,对此竟丝毫不知,真是孤陋寡闻。
  只见苏三娘站了起来,顿了顿道:“华夏万里疆土,为满清达子所践踏,昔日天地会众多英雄豪杰,为我汉人江山,斗争不止,而今二百年矣!然大计未成却为满奸所害,尽数覆灭,分崩离析。”说到此处,突然停了下来,一股热泪在眼中再也兜不住,流了下来。座下众人,无不为之痛心不已,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滴在半旧不新衣襟之上。
  罗大纲本就是天地会成员,战友同桌共饮,共同杀敌之景恍若眼前,每每念及,痛心疾首,心中暗暗发誓,与满清势不两立!今日众英雄在此皆为之落泪,罗大纲的视线模糊了,流下泪来。
  许久,众人皆平复。苏三娘接着道:“今各地皆有天地会残部,是以汉人不绝,斗争不止。三合会承天地会之志,以天为父,以地为母,誓与满清斗争到底。本欲于聚贤庄客栈商议要事,出此变故,实乃难料,虽不知是哪位江湖朋友所为,终是天不亡我三合会。今日会于此处,大会重开,大家有何意见?”
  话毕,众人无不深表赞同,虽有疑惑,却也无关紧要。当下商议要事才是最为迫切之事。
  苏三娘将要开口,一人从内室走了出来,众人一看,是先前那女孩儿,茶馆老板的孙女芸儿。
  只见她双手各拿了七八个茶碗,步态轻盈,神态自若,朝众人走来,那十几个茶碗不歪不倒,竟稳稳当当在她双手之上。众人心道:先前还道是个普通女孩儿,不曾想却也是习武之人。
  她轻步走到桌边,将茶碗一一摆好,道:“久等了,茶好了。”莺歌燕语般柔美的声音,众人为之陶醉不已。心想: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动听的声音了。众人沉醉在这柔美动听的声音,不觉得出了神,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娇美动人的二八佳人。时间就如静止了一般,没有一点声音,安静非常。
  “让大家久等了!”一道粗老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芸儿见众人都望着她,不觉两颊绯红,转身便走。清风徐来,衣袂飘飘,留下一股清香,倩丽的身影在微风中更加动人。
  那老头朝孙女一望,略带生气道:“芸儿,不可怠慢了客人。”芸儿努嘴道:“知道了。”显然是有些不满爷爷的责备,使出小性子来,却也十分可爱。老头随即朝客人笑道:“孙女无礼,望请见谅。”
  “老伯何出此言,令孙女对我们十分恭敬,礼数有加,原是我们无礼了,老伯万不可责备。”众人见那芸儿可爱非常,怎忍见她受责,况本就是自己多望了她几眼,女儿娇羞,本属正常。
  芸儿见众人如是说,朝着爷爷做了个鬼脸,当真可爱之极,任谁见了,都会为之所动。
  那老头右手提着个大茶壶,一瘸一拐朝众人走去,显然他左腿有旧伤,众人忙站起,老伯见状,伸出左手示意大家坐下。只见他虽走路不稳,手中茶壶却稳如泰山,半点茶水也不洒出来。身体虽随脚上下沉浮,却也十分轻盈。众人暗道:这老伯功力深厚,他孙女显是跟着他练的,只是功力尚浅,跟这老伯相去甚远了。
  老头给众人倒好茶后,说道:“大家喝好,需要便吩咐,小老儿先进去了。”说完,一瘸一拐地走了。
  众人心中皆有些不安,如此偏僻的地方,却暗藏高手,谁能安心在此议事?
  众人起身欲走,罗大纲站起,郑重说道:“众位请安坐,在下有一言。我等是按地图所指来此,绘图之人是在下好友,信得过,细看地图,他为何标一箭头指向此处,想必他已认真查过,绝不会有危险。况且我看这老伯一脸正气,绝非歹人,此处绝对安全,若要走,哪里能有这里这安全?”
  众人纷纷点头,都道言之有理。一瘦长汉子站起来,朝罗大纲拱了拱手道:“这位兄弟不知是何时入会的,会中之人在下未必都认得,可多少有个面熟,请恕在下眼拙,对你毫无印象。能对得暗号的,必是会中要员,兄弟既说此处安全,必定安全。”
  罗大纲道:“多谢各位信得过在下,实不相瞒,在下是昨日夜里受刘清溪刘堂主临终所托而来。那场大火便是在下放的。”
  听到“临终”二字,众人皆惊,实在不敢相信。又听到大火是罗大纲所放,又不免佩服他的机智。于是罗大纲将刘清溪如何身份暴露,如何为人所害,自己受托前来却又无计可施只得纵火烧毁客栈的事一一向众人解释清楚。
  众人闻之,不禁大为惊异,未曾想短短几个时辰,竟生出如此之多变故。纷纷站起,将碗中茶倒在地上,以茶代酒,以祭死去的刘清溪。
  先前那瘦长的汉子又倒了一碗茶,朝罗大纲道:“阁下义薄云天,我等感激不尽,此处无酒,只得以茶代酒,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说完喝干了那碗茶。
  罗大纲武功高强,一手断影剑出神入化,江湖许多英雄豪杰曾见过其高超剑法,早年带领天地会成员抗击英军更是为世人所知。只是世人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又未使出一招半式,众人不识乃是常理。
  “这位大哥言重了,罗大纲早年曾加入天地会,三合会与天地会同气连枝,今日兄弟们有难,我岂能见死不救?大哥看得起罗某,罗某回敬你一杯!”说完,也喝干了。
  “罗大纲”三字一出,十几双眼睛齐望着他,谁也没有想过,自己眼前之人竟是如此了不得的人物。
  “断影剑罗大纲到此,何愁大事不成,请千万加入三合会,实乃我等之福啊。”那瘦长汉子兴奋不已,诚诚恳恳道。
  苏三娘道:“罗将军既受刘堂主临终所托,今水灵堂堂主空缺,罗将军若不嫌弃,可任这水灵堂堂主。”
  罗大纲放下茶碗,道:“这未免太抬举在下了,在下早年在天地会曾担任要职,可近年来连吃败仗,何德何能担此大任?”
  苏三娘道:“罗将军切莫妄自菲薄,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阳朔之败岂能怪罗将军?你一再推辞,莫不是看不起我们?”
  罗大纲朝所有人一一拱手道:“在下绝无此意,好,承蒙各位英雄看得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森兴奋地拍桌而起,道:“如此一来,我三合会又添一员猛将,达子皇帝可坐不稳了。”说完挎着那瘦长汉子的肩,继续说道:“关兄,你说是与不是啊?”
  那瘦长汉子姓关名如铁,乃三合会金刺堂堂主,与林森早年便已相识,交情甚好。在入会之前,林森因见了官兵欺压百姓,出手教训官兵而被通缉,所幸得关如铁搭救。二人皆恨透清廷,遂一同加入三合会,在会中多年立下汗马功劳,各自拜为堂主。
  关如铁早闻罗大纲武艺高强,骁勇善战,本就对罗大纲钦佩不已。林森又说到他心中所想,便回道:“那是自然,有了罗将军,三合会如虎添翼,大计指日可待。”
  罗大纲见众人如此赞扬自己,心中不免有了一丝愉悦,但转瞬即逝,更多的是惭愧,心中暗想定不辜负众位期望。
  众人一面赞扬着罗大纲,一面说着日后如何如何把满人赶出去,就好像现在已经胜利了一般。叽叽喳喳,声音越来越杂乱。苏三娘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众人见状,立时就安静下来了,足见苏三娘在会中地位及声望。
  苏三娘道:“大家可知我们为何要来到广东议事?”众人面面相觑,随即摇头不语,显然是不明原由。
  苏三娘见众人疑惑不解,继续说道:“清廷兵多将广,三合会虽英雄众多,以现在实力对抗朝廷实难取胜。总舵主得知广东天地会亦有不少英雄豪杰,亲往广州,找到广东天地会总舵主,商议合盟之事,二人一拍即合。是以总舵主吩咐我召集个堂主、各分舵主前来广州。幸而合盟之事总舵主只与我说了,未告知会中其他人,不然教那叛徒所知,广东天地会也将有难。”
  众人皆想:幸好总舵主有先见之明,未将此事公开,不然……众人不敢想下去。林森脾气最火爆,大骂道:“教我知道是哪个混蛋,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苏三娘接着说道:“今日之事我会向总舵主禀明,定会严查叛徒,大家不可走漏风声。正月初七便是与广东天地会合盟之期,地点未定,待总舵主吩咐。这十几日大家小心谨慎,不可相聚,免得被官兵盯上。就这样了,大伙儿散了吧。”
  众人心中有些不悦,今年这年是过得冷清了,都摇摇头离开了。
  苏三娘从身上掏出一锭五两重的银子,放在桌上,向外走去。刚出茶馆便停了下来,朝罗大纲道:“罗将军,如今你任水灵堂堂主,可要万分小心。”
  罗大纲不解,问道:“却是为何?”
  苏三娘道:“因为叛徒极有可能在水灵堂之中,你可要多加一分心。”
  听闻此言,罗大纲更是不解了,问道:“你如何得知叛徒在水灵堂之中?”
  苏三娘正色道:“方才十余人,五位是五行堂堂主,入会多年,忠心耿耿,自不会有二心。另有八人为各处分舵主,他们一来得消息最晚,得到消息便要赶来,无暇送信;二来除分配到他们各处的任务外,其他消息只知有事而不知内情,故无信可送。那位老伯你可知何人?他是会中资历最老的长老,我还未入会,他便在会中多年。如此看来,叛徒就只能是在各堂之中,而水灵堂刘堂主一直卧底朝中,水灵堂时常在北京活动,近水楼台,叛徒在水灵堂之中最有可能!你要小心为妙,我走了。”
  罗大纲听她如此分析,觉得甚是有理,不免对苏三娘钦佩不已。又望了一眼苏三娘,那份熟悉感愈来愈强烈。心道:我定在哪里见过她,可一时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苏三娘是如此豪爽之人,问问便知,纵真未见过,也无妨。想到此处,便要去问。待要问时,哪里还有苏三娘,方才思索良久,苏三娘早已远去。走便走了,日后再问,也是一样的,罗大纲如是想。回头走望了一眼茶馆,看那老板的孙女出来收钱收碗,擦拭桌子。心道:这爷孙绝非常人,但不知何门何派,将来有机会定来拜访。随即转身,将要离开此处。
  罗大纲抬腿便要走,忽听得茶馆后有锄地之声,心想便是那老板在锄地了。转念一想,又觉不对,寒冬腊月锄什么地?莫不是有什么秘密?想到此处,罗大纲悄身前往茶馆屋后,躲在一遍,定睛一看,真是那老板锄地。见他挖了个八尺长三尺半宽的大洞,罗大纲目光朝周围扫去,见二人躺在地上,身着官兵之服,一动也不动,想是已死了。
  罗大纲心想:这茶馆老板果然深藏不露,一出手便解决了两个官兵。
  “既然看见了,那就出来吧,大不了我把洞挖深一点。”那老头突然朝着罗大纲方向喊道,神色庄重,已做出了攻击之势。
  罗大纲见自己已被发现,直接就走了出来,茶馆老板见是罗大纲,放松了下来,道:“原来是这位罗英雄,我还道是官兵又来了呢?”
  罗大纲大笑道:“哈哈哈,老伯说把洞挖深一些,莫不是想把在下也埋进去”
  茶馆老板道:“罗英雄真会说笑,小老儿岂敢对英雄出手。”
  罗大纲望了望那死去的两个官兵道:“我想着此处官兵最少,却不是没有官兵,我们十余人在此相谈,竟无一个官兵前来,想来也是奇怪,原来是老伯帮我们拦住了官兵,罗某在此多谢了。”
  “小老儿看你们十几人虽身材着装各异,但一脸正气,绝非歹人。你们深色庄重,定是有要事,此处地偏,想必众位是为了躲避官兵才来此处。于是小老儿就吩咐芸儿和我各守一边,帮你们守住官兵。没多久,真来了两个官兵。我找尽借口,不让那两个官兵前来,他们硬是要来,出于无奈,只得杀了他们。我离开已有些时间,怕众位有所吩咐,不及掩埋,便回来了,只听得你说‘罗某也回敬你一杯’这一句,未听得其他的,小老儿不是有意偷听众位说话,还望恕罪。”说着朝罗大纲拱了拱手。
  罗大纲道:“老伯果真是高人,看我们神色便知其中端倪,在下佩服得紧。老伯帮我们大忙,却说要恕罪,真真折煞罗某了,罗某感激还来不来呢,怎敢有丝毫责怪,莫说不小心听见我们交谈,老伯乃豪杰,纵然坐在一旁听我们交谈也没什么。只是老伯有如此高强的武功,为何在此处开个小茶馆呢?”
  “小老儿年轻的时候是练过几年武,但是多年没练了,不中用了。”说完摆摆手,随即弯下腰搬起一具尸体,扔到挖好的洞中,转过身又要搬另一具。
  罗大纲抢先过去,搬起另一具尸体,却发现那尸体没有外伤,身上骨头也无一处断裂,方才在茶馆中也为听到任何声音。心道:这老伯当真深藏不露,不免对老伯又生出一丝敬佩。他将扔到洞中,然后同那老伯一起,将这两具尸体埋了,又盖上些干土。
  埋好尸体后,罗大纲又问道:“老伯竟能无声无息之下杀死两个官兵,且不造成伤痕,功力如此深厚,却为何多年不练武功,岂不可惜?”
  “武功有什么用,光有武功,谁都保护不了,我儿子儿媳没了,我这腿也瘸了,只有孙女与我相依为命。”说完叹了口气。
  那老伯虽没说出其中故事,罗大纲心中却也猜到了大概,想是那老伯一家曾遇到过强敌,儿子儿媳都死了,自己腿也因此瘸了,只留下孙女与他相依为命,想必老伯想过平静的日子吧。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同情这老伯。同时又在想:既然多年没练过武功,为何又要教他孙女武功?
  那老伯望着罗大纲道:“你是不是想问既然我多年没有练过武功,为何又教了芸儿武功是不是?”
  罗大纲心里所想,竟被那老伯看穿了,只得点点头,说道:“老伯果然厉害,我想什么都瞒不过你。”
  老伯捋了捋胡须,又看了看罗大纲,罗大纲当即明白了,连忙说道:“老伯是怕自己百年之后,你那孙女无人照顾,怕她受人欺负,故而教她武功以防身。”
  老伯微笑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要朝茶馆内走去,忽又转身朝罗大纲说道:“小罗啊,”话没说完顿了顿,又望了望罗大纲,接着说道:“这么叫你可以吗?”
  罗大纲道:“当然可以,老伯想怎么叫都无妨。”
  老伯道:“好,就叫你小罗,你不知,我儿子的名字中就有一个罗字,如果不死,也和你一般大了……”说到此处,老伯突然停了下来,想是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罗大纲静静地听着,也不搭话,任老伯继续说下去。他知道,老伯常年未向人吐露过,今日说出,心中定然会舒坦许多。
  良久,老伯继续说道:“小罗,若不嫌弃,在此吃过晚饭再走如何?”
  罗大纲本想再回到聚贤庄客栈之处,看看是否有其他发现。转念一想,这破地方还能有什么,反正现下也无事,这老伯又因我想到死去的儿子,还留我吃饭,盛情难却,不好拂了他的意,不如就在此吃过晚饭再走,于是便回过老伯道:“老伯盛情,不敢不从。”
  老伯见罗大纲同意留下吃饭,很是高兴,拉着罗大纲就往屋里走去。
  席间,三人各坐一方,虽是粗茶淡饭,罗大纲却感觉格外温馨,想来已多年没有如此安静的吃饭了。老伯非常高兴,不住地给罗大纲倒酒,罗大纲连连道谢,一一回敬。慢慢的二人都喝的醉醺醺的,喝醉的老伯不止一次地提到过他的儿子,每每提起,总是落下泪来。
  由于昨夜奔波劳累,一夜未眠,今日又喝得大醉,罗大纲很快便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罗大纲向老伯辞行后便离开了。
  罗大纲回到聚贤庄客栈之处,见到断壁残垣,心生愧疚,心道:人家好好的客栈,却被我一把火烧没了,教我好生过意不去。但想到那把火救了这么多英雄豪杰,确是非常值得,心中也绝不后悔。算了,不想了,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反正无事,就在广州玩玩吧。
  罗大纲伸手在怀中一摸,想看看还有多少银两,够不够这十几日开销。一摸便摸到了一块硬铁牌,拿出一看,原来是崔五给的那块令牌。心道:这到底是什么令牌?崔兄说我用的到,想必一定是好东西,我先收着,待日后问他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