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反省
至于我……我绞尽脑汁……想着准备什么礼物……什么礼物即有意义又有价值又合于我们山区学生的身份……还能让老爷爷们高兴了……这真有点儿难办……
唉……要是黄凰在就好了……让他给老爷爷们唱歌听，唱革命歌曲，唱烈士遗歌……
我嘛……即不会唱歌，又小胳膊小腿……准备什么礼物呢……
想了半天……没想到什么好主意……只能别出心裁……
我……很无耻的决定了……我要把我们三年级这个集体送出去……
我给老爷爷们准备了一张聘书……哦，不是一张……具体是几张……看情况而定……
我为我的草率道歉……我有罪，我不道德……我无耻……
但是……谁让我们是个穷山沟沟里的学校呢……
从爱国教育校长到爱国教育主任再到爱国教育老师……我瞎编了三种荣誉称号……看看能不能说服接受……看看他们喜欢那一种……
然后……找了几张大红纸，裁折成喜贴的样子，用钢笔描红一般写上：
今聘请为我校爱国教育……
大河涧乡中心学校全体学生……
八点半左右，小冯哥来接我……看见我拿这一沓喜贴……
无语了很久……才很嫌弃的说：“你打算用这几张纸……还是刚写的……把老首长骗到你们学校去……”
“什么叫骗啊……哄老首长们高兴啊……如果他们高兴去……然后到了我们学校之后，又很高兴……这也算是我们学校学生对老首长们做了一点儿点儿事，尽一点点儿心意啊……”
“老首长……们……”小冯哥拉长音道……
们……唉……不是我贪心……如果有妄想可以成真，我想把干休所搬到我们学校里去……唉……这好事也就做梦想想……能哄一两们老顽童去我们学校玩已经是感谢漫天神佛了……哦，不对，是感谢人民国家……
到了秦厅长家……小冯哥去跟秦厅长进屋一会儿，我没跟着……
秦厅长出来就向我伸手……
“拿来吧……”
我去……小冯哥打我的就报告……这家伙真分的清该跟谁站一边儿啊……
我老老实实把自己的写的聘书交给他……
他翻着看了看，见没有过格的话……我好歹有个三十多岁的灵魂……能写过格的话吗？
他又把骋书丢进我的怀里……
“我不拦你，送不送出去，看你的本事……”
什么看我的本事……看他满眼里要流出来笑意……肯定是准备看我的笑话……
他们带着我到了干休所……
上辈子听说过干休所，但没有进去见识过……只是听说……环境幽雅，设施齐全……等等，是别墅中的别墅，会所中的会所……反正就是很高大尚……
但现在……很失望……这哪儿是干休所啊，分别就是养老院嘛……
嗯……最多是养老院改的……
从大门进去……嗯，然后……真没什么的可夸赞的了……我想说环境幽雅……树是多……但真不幽……一进门就看见里面跟赶集似的热闹……
一群老头……大概四五个……正围着一副象棋……看热闹……
棋盘两边的两个老头……在吵架……是真吵了，吵的面红耳赤……
就这六七个老头，硬是把这鸟语花香，林木葱郁的地方闹的像个集市……
看起来这群老头比我们班那群小萝卜也好不了多少啊……
我转着头看了一圈，问小冯：“来错地方了吧……这是养老院，哪儿像干休所啊……”
“这就是一家普通的养老院……”秦厅长说：
“省里原本想在西山建个干休所……可刚退下来那帮老领导都是老革命出身……不同意……说干了一辈子革命，高尚了一辈子，不能到老到老晚节不保……最后一步了，还得高尚着走到头……所以就选了这家养老院……直接住进来了……原来住的人不多……有家小的都住在家里……但一个个脾气都不好，老跟孩子们生气……最后，干脆都搬进这里来了……反正这里有人陪玩有人陪闹有人陪吵架的……比在家里痛快多了……”
也是，在家肯定没人陪他们吵架……就是吵架也吵不了这么热闹……最多呕气……吵不起来，还伤身……
他们都无聊到要天天吵架玩了啊……
我对自己把聘书送出的希望又提高了一些信心……
从百分之零……涨到百分之一……
不是我太悲观……这本就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的事……
我是抱着万一打到一颗枣就是金枣……占大便宜的想法……
就是打不到也不失望……让老爷子们去给山沟沟里的学校兼职……这本就是异想天开……天不开也没关系……万一开了呢……
……
见到老厅长……
我就把送聘书的心思收起来了……
没法儿不收……
老厅长将近九十岁了，正坐在轮椅上迷迷糊糊晒太阳呢……
“老领导…老领导……”
老秦趴在他耳边大声喊了好久……
他才睁开迷茫的眼睛……聚焦在老秦脸上，大约一分钟……才说:
“你是谁啊……”
老秦脸色一黯……
“我是小秦……”
“谁呀……”
老秦又大声喊……
“小秦……小秦子……秦阆……”
“小秦啊……”老爷子似乎听明白了……眼光在老秦脸上转了转……又在小冯脸上转了转……又在我脸上转了转……找了半天，问：
“小秦在哪儿呢？”
秦厅长……
“小蛋啊……你怎么来了……”他的目光在我脸上饶啊饶……然后颤颤巍巍伸着皮包着骨头的手来摸我的小脸儿……
小蛋……是谁……
我……有点儿懵，上辈子三十多年实在也没遇见过这事……
老秦在我背上狠狠拍了一下……
这老家伙下手真狠……疼的我直抽冷气……
我一边抽冷气一边忙把小脸凑到老爷子手上……
老爷子的手虽然枯瘦……但很温柔……
“小蛋怎么来了？”他又问……
“我来看看爷爷……”我忙甜笑着回答……
“爷爷……你爷爷也来了吗？”
我……这话真接不下去了……
好在……老爷子转眼就忘了自己的话……
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不知道在回忆什么……还是睡着了……
“老秦来啦……”老爷子的女儿从屋里走出来一一是位五十多岁的阿姨……
老秦点了点头，看着老爷子很无奈的说:“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
“又严重了……有时候连我也不认识了……”
我这么一个常常充满快乐的小心灵……让他们的话，压的沉甸甸的……
老秦还想让我哄老爷子开心……我原本以为很容易……
容易的狠……只要把老爷子的阿尔茨海默病治好……我就能哄老爷子开心……
让老秦给坑了……
这种无奈的……只能被动承受的悲哀……他一个人来承受就行了……干嘛还拉我来……
我这稚嫩的小心脏哪儿承受的了……
关键是……我要真是十二岁的灵魂也好……
十二岁的孩子不知道阿尔茨海默病代表着什么……也不知道遗忘有什么可悲哀的……
我想像个孩子一样放声大哭一场……
三十多岁的灵魂又不允许……
我跟小冯哥打了个招呼……远远的离开了他们……
……
我找了个角落……坐在地上……看蚂蚁搬家……
不是看蚂蚁搬家……而是在做深度的自我剖析……
我究竟怎么了……不陪着小萝卜们好好学习……究竟在折腾什么……
为了建题库吗？
这是借口……
他们虽然是老将军……但部队跟教育口根本不沾边……教育口内的厅长都办不到的事……他们怎么会办到……
为青山的未来铺路……
青山未是要上大学的……大学毕业会去当兵吗？就算去当兵……那已经是十三四年后的事了……现在铺路有什么用……
都是借口……而且是拙劣的借口……只是为了掩盖我内心真实的想法……
虚荣……这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的需荣……
上辈子我只是个很普通很渺小的小人物……能跟乡长县长说句话都会感到很荣幸……
这辈子呢……外面顶着这个纯真的小脸，加上里面是三十多岁的灵魂的算计……叔叔伯伯一路叫过去……小官大官都攀上亲了……
然后自我就膨胀了……觉得自己是也是个大人物了，高兴的时候叫方叔叔秦伯伯……不高兴的时候就老方老秦……
拿了老借条是想干什么？今天来干休所是想干什么？
不是为了家乡学校……不是为了小萝卜们……
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满足我自己的虚荣……是想在这里再认几个干爷爷干奶奶……
也不是这种虚荣不好……能得到别人的好感……这也是好事……
只是……我现在的行为，跟我的本心，本来的目的，越来越远了……
我这辈子的初心，是为了弥补偿对家乡的亏欠，是还还债的……
我应该把心用在小萝卜们身上，用在学校身上……
但我迷失了……膨胀了……飘了……
我把大半的精力都用在了怎么获取那些做领导的叔叔伯伯爷爷奶奶的好感上了……
我真想立即回去看看我们小萝卜们……只有看见他们……我的心才能沉淀下来……
我把我做大红聘书拿出来……看着它们，感受到一种巨大的讽刺……
我把它们撕了……
拿出欠条……也想撕了……但是……这是文物……没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