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舅舅回来了
宋时清又敲了半晌门,久不见人回应,最后从门内传来了一阵呵斥。无奈,便想办法跑去向周围的邻居打听。
平端刚刚太兴奋过了头,又碰了个硬钉子,心里有些懊丧。一身疲惫,悻悻地坐在车辕上晃荡着双腿。
渐渐有做完农活归家的人,三三两两经过,看着他们指指点点。平宗源自幼埋头读书,又离家多年,许多新的面孔都不认得,脸皮薄,不敢问话。
现在被拒在家门之外,眼看要无家可归,又急又气。怎么也想不通二姐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不知会他一声,竟把老宅卖了!
他现在又累又气,已全然没了主意,好在这时候还有宋时清,跑前跑后,减了不少负担。
不多时,宋时清带了一个青年男子过来,身后牵着一头骡子。
“先生,这位大哥说认得二姑在临县的新宅子,我允了他一些钱,他答应带我们去一趟。”
平宗源大惊,看来二姐果真是将此处卖了,还在临县置了新房!
此时也不好发作,也不知对谁发作。
可喜的是,今夜总算有了去处,不至于露宿街头,客气地说了声“有劳了。”
这位年轻大哥叫贵宝,是个老实人,话也不多,骑着骡子,在前面不紧不慢的走着。只说这里好几处房子都被那位平老爷买走了,又买了许多田地。二姑搬家的时候,他用骡车帮着运了两趟将家具。
欺瞒家人将老宅卖了,姐弟生隙,总之是家丑,平端也不好细问。父亲每每念叨二姑的时候,都是说她怎样和善可亲,幼时怎么看顾自己,又几次托人带信让他们回去。想来也不应该是个极品,难不成是父亲忠厚愚直,一直受了欺骗?
他们的老家,原本就是在隆田县与青阳县临河相接的一个村子里。二姑的新家,在河对过的青阳县石塘村,据此地要有七八里路程。
等他们到的时候,天已擦黑。许多人家零零星星亮起了灯火。
“确定是这家没错?”经过了刚刚的波折,平宗源谨慎了许多。
“先生放心,我来过两次了,不会错的。”贵宝肯定的答道。
宋时清再三感谢,付清了钱,贵宝便离开了。
这一处新院子远不及方才的平老爷的大宅,但与周围相比,已显得很是精致小巧。
因为现在家人之间有些显而易见的小矛盾,宋时清便又自告奋勇去敲门,免得两相见面,一言不合吵起来。
平端和父亲在大门外,不远不近地瞧着。听见里面一位老妪的声音。
平宗源悄声说道:“这一定是你二姑的婆母,顾家奶奶了!”
平端暗暗点了点头,她完全没有这位老太太的印象了。所有的形象,都是根据父亲平日里的口述,脑补出来的。
二姑虽然招了个上门女婿,可怜二姑夫年纪轻轻便亡故了。年轻的二姑青年守寡,也未再嫁,和婆婆一起,将二子一女抚养长大。她的表姐已经出嫁七八年,两位兄表兄,顾长河,顾长水。
正想着,隐隐看见门缝里有位老太太的身影,和宋时清在说着什么。
眼看回家有望,忽然门又是“嘭”的一关,宋时清又连敲了几下门,都再无回应。
宋时清无奈的走了回来。
“怎么又将门关了?这里是不是顾家?”平端急问。
“那位奶奶说是。”
“是怎么又将门关了?”
“我只说是上京回来的平先生,辞官回乡了,他便将门关了。”
“还说是什么平先生,就说是自家兄弟回来了不就好了?”平宗源责备的口吻,怪宋时清说话轻佻,这时候还摆官架子。
“我先问的是,这里是不是平彩孺的家。那位奶奶回答了是,我便说是他的兄弟回来了,请开门让我们进去。那位奶奶又问是哪个兄弟,我才像方才那样说的。”
平宗源气的胡子直颤,这样看,分明就是知道是他回来了,还反而将门锁了!
究竟是有多少家产要分,生分成这样,再也顾不得斯文体面,撩袍子亲自上去砸门。
“顾家婶娘,我是宗源,开门呀,开门呀,我知道你在里面。”
……
门内一丝人声也无,倒是树上的鸟似被惊醒了,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一群,弄出了很大动静。
平宗源大约拍了一刻钟的门,手已经酸麻,越拍越气。
平端怕他火气太大,气坏了身子。在后面拽了拽他的衣裳,“爹,或许是顾奶奶睡着了,听不见了。”
“方才还出门看了,怎的现在就听不见了?”平宗源不忿。
“老人家睡觉都早,也许回身便上铺睡了呢。”
“睡着了就能像猪一样,这样大声都听不到?”
“人老了,耳朵多少不太好使。或许是宋时清刚刚没同人家讲清楚,又或者是她听错了呢,将我们误认为是坏人了呢。”边说边向宋时清使眼色。
宋时清见如此,也知道平端是看平宗源太过生气,有心安慰,便说“大概……是我刚刚没讲清楚吧,她又见我是生面孔,害怕,听错了,也未可知。”
平宗源一路奔波,总算回家了,又被告知老房子被卖了,又顶着星星寻来了,还是被拒之门外,愤怒之火如何压的下去
“平彩孺,你在不在家……
“长河长水……
“快出来开门,
“你们舅舅回来了……
“平彩孺,开门,薛顾氏,开门,开门啊!
“……”
平宗源喊了大半日,直到嗓子都有些哑了,院子里依旧不闻人声。
“爹,你不要再喊了,再喊,人家邻居都来看笑话了。”
“她能把亲兄弟关在门外不怕笑话,我喊几声,怕什么笑话。”平宗源怒道。
嘴上这样说,到底脸面薄,抬头左右望去,隐隐看见相邻的几户人家有人站在门口探看,也不敢再大叫,慢慢平复了下来。
回身立在车前,也不知如何是好。
车夫范锁半是安慰半是玩笑说道:“先生,莫不是家里人欠了你钱,怕你是上门讨债的,不敢开门了?”
“哎!”平宗源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自己爹萎了下来,平端反倒是来了兴头。
他们风餐露宿,千里跋涉,说什么也不能到家门而不入呀。
平宗源是读书人,不好意思,她可不管这些,说什么也不能让自己吃亏。今天是一定要洗个澡,好好躺在床上睡觉的。
“李狗子,你嗓门大,你围着围墙喊,让邻居们都听见,不怕她不出来!”
宋时清皱皱眉“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今天进不去,咱们今晚就要在野地里睡了。”
宋时清还是站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照做。
平端无法,自己走上前,便挨着墙根一点一点地慢慢溜,两只手做成喇叭状,高声喊了起来。
“二姑,你在不在家里?侄女回来看你了……”
“长河哥哥……”
“长水哥哥,你们在家吗?”
“二姑,你最疼爱的兄弟回来看你啦……”
“顾家奶奶,你可是睡着了……”
“顾家奶奶,你要私吞儿媳妇娘家的财产又闭门不见吗?”
“顾长河,顾长水,你舅舅找上门来啦!”
“……”
声音清亮,贯彻云霄。
周围邻居大约实在是好奇,都忍不住慢慢聚拢过来瞧热闹。
“你们是什么人,怎的在这大喊大叫的?”人群里有人问道。
平端回道:“这位大叔,这里的人家是不是姓顾,有两个儿子叫顾长河顾长水的!”
“是了,就是这家,去年才搬来的。”
“我们是从上京来此投亲的,里面住的是我家姑姑,不知是不是睡着了,没人开门。”平端温言问道。
听说是京城回来的,人群里人纷纷回应。
“顾大娘不在家,听说两日前去于老爷家帮工去了。”
“顾家奶奶一定在家的。”
“哎,她怕是耳朵背了,腿脚又不好,听到一点声音也懒怠动。”
“长水好像在家的吧!”
“在的在的,肯定在家。”
“不在不在,我从田里回来的时候还看见他在河里网鱼呢,现在肯定没回来。天黑了,鱼捞的才多!”
……
众口不一,说什么的都有。
“哪位邻居能借一架梯子,让我们翻墙进去,将门开了,把奶奶喊起来才好。我们一路行来,走了要有一个月,也劳累了,我爹身体着实受不住了,只想着能早些休息呢。”
“翻人家墙头,这可不好吧!”邻居中有人说。
“我们又不是窃贼,翻墙进去把门开了,众位邻居们都看着,我们还能做出什么歹事来不成?将顾奶奶叫醒,她定然是认识我父亲的。到时候还要感谢各位高邻呢!”
人群里有热心的,便果真从家里扛了个梯子来,支在墙边,笑着退了回去。
自然,翻墙这种事情,是真的不好劳烦外人动手了。
平端给宋时清使了个眼色。
宋时清会意,这种事,最合适他这个小厮做了。
刚刚爬上墙,人群外忽然有人喊:“嘿嘿嘿,哪个胆大包天的翻我家墙头呢?”
邻居中有人喊:“长水,你舅舅回来啦!”
“你舅舅才回来了呢,你舅舅全家都回来了。”说着分拨开众人,走到自家门前。
天已经变成黑蓝色,模模糊糊能看清眼前人的样子。
看见一个俊俏小子正骑在自家墙上,墙下一位身材纤长的女孩子双手扶着竹梯,旁边一辆马车,一位长胡子的先生长袍大褂,都直愣愣地看着他。
顾长水去捞了一天鱼回来,此时卷着裤腿,拎着木桶,提着渔网,有些呆住。
难不成真的是他舅舅全家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