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熙骥
忽而疾风起,茅舍里只有五岁的小男孩手中的黑子随风而落,这一子落定整盘棋局已定,对面鹤发童颜的先生先是一怔,随后开始收回棋盘上的白子,眼神中的赞许又多了几分。
“再来一局。”
“是。”
……
一颗流星一闪即逝,又有无数流星紧随其后,这流星陨落的节奏恰好与茅舍之中师徒二人落子的频率一致!这一局中盘大龙的厮杀已经可以用惨烈来形容。
紧张刺激的棋局终于向先生这边倾斜。上一局的对攻先生很快便输了,这一次他改成了守住大龙小范围厮杀。虽然每战皆负可是大龙却保住了,而且还在不停壮大着。眼看小男孩的大龙要被斩断。小男孩的眼神有些不甘心,明明每战必胜却是自己越战越弱,满盘黑子的他竟无处落子!
又是一阵疾风吹来,转而天气大变乌云遮月。顷刻暴雨骤,历时棋局明。小男孩想要落子的手忽然换了一处,此子落定先生的面色就冷了下来。宛如这带着湿气的风,透着心的凉。
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雨已经停了,先生终于还是决定落子斩断小男孩的大龙。而小男孩似乎早就想好了下一步怎么走,先生的白子刚以落定,他的黑子就落定了。
天光乍亮,先生起身推开了房门,朝着东方望了一望随后有些怅然的开了口:
“熙骥。”
“先生?”
“前几日,我夜观天象便已知晓我的渡劫之日不远了,你看东方紫气弥漫,我该东去升仙去了。”
先生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小男孩赶紧下跪眼中含泪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遥想那日,我远行晚归恰巧路过你的家门,刚闻婴儿哭声,便见太阳复出。老夫活了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番情景,天边暗淡的云被那日头染红恰似一匹满身血红的骏马在辽阔的平原奔跑,吾激动万分也不顾己廉耻冲入你家屋内抱起你给你起名熙骥。现在想来依然羞愧尴尬万分。罢罢罢,”先生回头看着熙骥,“你此生若是往西去必然是大展宏图,立万世之功!”
“先生您要往东,却要弟子西去,那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先生您了?”
“我已没有什么能够教你的了,又何必再见?”
“有,我们还有一局棋没有下完。”熙骥转头就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那局棋你已经赢了。”先生脸色微变。
“先生已经斩我大龙,而我我已无计可施,如何是我赢了?”
“我已认输,便是输了,你回家吧。”
“先生!是……学生这便回家,只是还有一事要请教先生。”
“说。”
“我欲习武,先生可知这磊镇之中可有高人?”
“石楼村有一樵夫,叫于老五,你去找他,他定会教你如何打柴。”
“多谢先生指点,学生告退。”
朝着背对自己的先生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任由眼泪落下,也不去擦拭。
“熙骥,”先生只是关上柴扉也不锁了,“好自为之。”
……
五月的天,风轻云淡。
熙骥并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石楼村。
熙骥的父母是当地的普通农民,生熙骥的时候见到张德仁的那激昂的面容直冲产房,而后先生又给这孩子起了名,想着自己的孩子将来必成大器!可是这孩子却如痴儿一般,三岁之前只知道吃,只字不语。这一遭让邻里成天笑话。笑他们痴人说梦。
没曾想三岁的熙骥竟然独自一人跑到德仁草堂去找德仁先生求学。三岁的他先生一点就通,文章过目不忘。
五月的天,风云突变。
熙骥被路上的尘土吹迷了眼睛,他这一闭眼的功夫就不想再睁开了,这两年在先生家通宵达旦时日多,安稳睡醒的时候少。之前又是与先生对弈三天三夜,他只觉得昏昏欲睡,待风过去他一咬嘴唇继续赶路。
石楼村就在眼前,村头那十丈高的石楼直入云霄,怎奈年代太久远了,青苔斑驳的石墙倒是显得有些萧索。老人们说这是几千年前神魔大战之时建造的。而现在天下太平已经没人再去修缮它了。打听到了于老五的住处后他快步赶路。
五月的天,暴雨漫天。
熙骥知道下雨人家定然不会出门迎接自己一个小孩子的,也不顾先生所教礼仪径直走进于老五家堂屋。屋里几个小孩正在下棋。其中一个穿着黑衣的小女孩正托着腮生着闷气,看门前来了一个不认识的小孩,而且还是走着进来的,觉得好笑,可是看着那小孩的呆模样,单薄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淋透肌肤可见。不知怎么觉得有些心疼,换做别人他肯定没有这种感觉的。她开口道:
“下雨你不知道跑啊,还慢慢悠悠的走进来,你是不是傻?”
熙骥知道对方是在说自己,虽然语气是质问,但是心里是关心,他行了一个书生礼:
“没请则入别人家已经很失礼了,在别人家乱跑更失礼,而且我衣服早已湿透了,倒也不怕再多淋雨的。”
此时另一个看棋的小男孩哈哈大笑:
“你说话的语气像武馆外面帮人写字的秀才,一身酸腐气,你也是个书呆子?”
熙骥并没有觉得对方是在嘲笑自己,书读的多了肯定会变呆的,就是每天通宵达旦的看书一般人也是熬不住的,人要是没有精神自然显得呆滞。
他刚想回话就看到屋里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此人衣衫整洁,却一点也不像是个樵夫。
熙转身看着于老五问到:“您就是于老五?”
被这么个小孩叫于老五忍不住好笑,虽然别人都这么叫,不过小孩子叫还是觉得没面子,以至于很多调皮的小孩天天跑他家大门口叫他,叫完就跑。这个孩子却不是开玩笑而是很认真的叫,还用了您。他点点头:
“我是于老五。”
得到肯定的回答熙骥直接下跪:
“请叔叔教我打柴。”
于老五也是一愣,赶紧扶起熙骥然后看着旁边的几个小孩,他以为又是这帮孩子的恶作剧,可是一旁聪明伶俐的女儿一眼就看出父亲的疑惑,她现在不想说话只是摇摇头表示根本不认识这个小子。
“你?”于老五也为见过这个小孩。
熙骥听出了于老五的疑惑赶紧开口:“我叫熙骥,德仁先生让我来找你学打柴。”
于老五一听这话立刻严肃起来:“你是熙骥?”
“是。”
“德仁先生呢?”
“先生今早看到紫气东来,说要往东去渡劫成仙了。”熙骥却没有一丝离愁别绪,而是满满的祈愿和敬佩。
“这样啊,难怪这么早就把你交给我了,如此那明天开始你就来我家跟我学打柴吧。”熙骥要再跪被于老五制止,“不要这么随随便便的下跪,男儿膝下有黄金。”
熙骥执意要跪:“正因为男儿膝下有黄金,所以才要跪。”
于老五却是无言以对。折寿,不配之类的却是不能说的,因为对方是孩子,而且要跟着自己学艺,跪自己是应当的。“我一个樵夫可比不上黄金。”
“您砍柴的本事金玉换之不来。”
听到这一直窃喜不说话的约有八九岁的的小孩终于说话了:
“学打柴这种没出息的事情还要磕头拜师,还金鱼换之不来?哈哈哈……”他白子落地,此局已定。他对面的七八岁的小孩输的惨不忍睹。随后一把抢过了那个男孩手里的杏子就吃起来,随后拿着桌子上的发簪和弹弓把玩起来。
看着自己的杏子被吃完那个小孩差点哭了,却是敢怨不敢言,愿赌服输。他站起身来眼巴巴的看着那个小女孩,可是小女孩不买他的账一扭头:
“没用!”
于老五并没有管这几个小孩把熙骥抱进了屋里,他的衣服都湿了,得给他找件干衣服给他换上。换的当然是自己女儿敛儿的,这个小妮子偏偏不爱罗裙锦衣,只喜欢黑衣紧衣弄得跟刺客一样,好在他母亲心灵手巧,弄得这些黑衣服很有气质。而且不失女孩的美貌。
穿着这么一身衣服出来,熙骥就和这群孩子一样了这些人穿的全是黑衣少年们一个样了,这些小孩看到敛儿的衣服好看纷纷向敛儿的母亲讨要,现在是人手好几身轮换着穿。
见到母亲新给自己做的一件衣服被眼前这个呆瓜给穿上了,敛儿很是不高兴。正要抱怨就看到熙骥直奔茶几的棋盘走去,她心中想着这个呆子也会下棋吗?这一愣神的功夫他已经坐在棋盘前面了。
熙骥对着那个不可一世的大男孩恭敬的施了一礼:
“这位大哥哥,打柴砍樵虽不是高尚之事,却也是门活命的手艺。既然这位大哥哥这么看不起打柴的我这个没入门的砍柴工要和你下一盘棋你可愿意?”
哪个大男孩不屑的说道:
“就你,你不配和我下棋。”
“是你不敢吧。”熙骥见他傲慢便用了激将法。
“呸!我不敢?来来来,杀的你找不着北。”
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熙骥明知故问:
“这个发簪还有这个弹弓都是你赢的吧。”
“没错。”
那个大男孩趾高气扬的对着熙骥说。
“那咱们也赌吧。”
“赌什么?”
“我赢了你就把发簪和弹弓输给我,你赢了的话……”熙骥突然想到自己的衣服在屋里,他跑回屋拿出了五个铜子,“你赢的话这五文就归你了。”
五文在小孩的眼里已经不少啦,可以买五串糖葫芦呢。
“好!”
大男孩放下东西抓了一把棋子对着熙骥说:
“猜先吧。”
“单。”
“是双,我先下。”大男孩一看是双,直接拿出棋子落在棋盘上。
其他几人一看落子之处便愤愤不平起来,又是那一招,这一招简直是耍赖皮!
熙骥笑了笑,这一招小梅落,是他三年前就用过的招数。
二人开始落子,熙骥几天没睡觉加上又淋了雨没下几子就觉得头重脚轻有点昏昏欲睡,看好对方落子,自己一落子却是放错了地方,当时惊醒。下棋无悔却也罢了。如此接二连三的错了几子却是连下错的机灵劲都没了,有些发烧的他就觉得冷。而对方的小梅落也快要成型。
“你会不会下啊,应该下在这!”那个输了杏子的小男孩十分急切。
“哈哈,你看他吓得腿都软了,在打哆嗦呢。”正和他对弈的大男孩嘲笑着。
几个看棋的都盯着棋盘看谁也没注意熙骥,那个大男孩这一说几个人才发现熙骥这会双目无神打着哆嗦,他们见过大人在棋管与人赌棋有的输了就是这样的,几个人不禁要和那些大人们一样,对着输棋就双目无神的人嘲笑一番。那个输了弹弓的男孩一拍他的肩膀:
“兄弟,五钱银子是不少,你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吧。”说完就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
那男孩一拍之下熙骥吃疼,就觉得自己的肩上有东西,摸了一摸发现是一根针。忽然想起刚才换衣服的时候于婶婶正好做好这件衣服,忙着给他换衣服竟然忘了取针。他摸了摸肩膀取下来针,对着自己的手背就是一针,这一针下去他是精神大振。
其他几个小孩可吓坏了。
“天啊,输傻了吧,自己扎自己,我看着都瘆得慌。”
敛儿一把抢过他的针斥道:“你没病吧!”
那个大男孩不屑一顾:“别以为你拿根针扎自己我就不要你的钱了。”
熙骥笑了笑:
“你放心,钱我是不会给你的。”
说完一子落下,又是莫名其妙的的一子。
这帮孩子哪有那么多算计,多数都是不停绞杀,杀到对方没有棋子为止。而且大男孩的小梅落也基本成型,这种情况下根本赢不了的好不好,两个小男孩当时就看不下去了,干脆拿起棋子就要帮他下。
敛儿看着熙骥自信的微笑却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心起来,她一把打下弹弓男孩手里的棋子:
“你干嘛,好好看着。”
“他根本不会下棋,我帮他下。”弹弓男孩委屈道。
熙骥笑嘻嘻的说:
“不劳您大驾了,回头我帮你把弹弓赢回来,你别忘了谢谢我就行了。”
说完又是一子落下,三五子之后还没有什么感觉,那个大男孩只顾着自己杀的痛快了,很快就发现自己的黑子已经被围住再难脱身,却是输了。
熙骥第一个拿的就是发簪,然后就给敛儿戴上了,敛儿红着脸可是却没有拒绝,娘说过女孩子的发簪只有喜欢的人才可以帮忙戴,敛儿觉得自己喜欢这个叫熙骥的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个小男孩顿时觉得不对劲,敛儿平时可没红过脸,就跟男孩子一样,和男孩比尿尿,尿了一裤子被于婶婶打个半死都没哭过,下次还要再比。直到发现原来男孩有丁丁是作弊,才不比了。可是她今天却脸红了。奇也怪哉。
“嗯,还是有发簪更漂亮……”
熙骥说完就一屁股摔坐再地上,撞翻的棋盘惊动了里面的于老五,他赶紧出来以为是打架了,结果就看到面红耳赤的熙骥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他赶紧过来一摸熙骥的头一下就明白过来。
“这么烫,一定是刚才淋了雨,受了风寒了。”
“淋点雨就能发高烧,这么没用。”这位输棋的大哥哥嘲讽了一句就大摇大摆的走了,他可没脸再在这里玩了,冒着雨就跑了出去。
五月的天,烈日炎炎。
刚下完雨就出大太阳外面好似蒸笼。熙骥正躺在敛儿的小床上睡的可香了,敛儿也不和那两个人玩了,外面诺大的彩虹她也无心去看。学着母亲照顾偶尔遇到风寒发烧的父亲一样,端水拧毛巾。老两口看到这一幕,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今天刮的什么风,这个假小子竟变成小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