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江湖追杀

  下午申时末,滁州城北官道上尘土飞扬,只见四人骑马突然出现在官道上。为首的正是神龙教新任左圣使郑锦华,其余分别是睚眦护教徐子骥、金龙旗旗主何忆凡、火龙旗旗主汪道圣。四人进了城后,沿着南北琅琊街道一路往南奔去。随后向西转入遵阳街北面的小巷中,在一处院落后门下了马。
  郑锦华右手一挥,何忆凡上前一步,一脚便踹开了门。门内护卫大惊,慌忙拦住。何忆凡猛然掏出银牌一挥,众人赶紧单膝跪地。何忆凡冷冷道:“郑圣使奉圣相之命前来,有谕令要宣,速去令众人前来听令。”门卫忙应了一声,转身奔去。郑锦华也不进院,就在院外静等。此刻他新官上任,心里正盘算着要如何立威。
  这院子是东西正街“琅琊酒楼”的后院,这便是神龙教在滁州城的两个据点之一。另一个据点是“济世药铺”,因为中午刚被逍遥阁袭击过,李正淳等人便决定从“济世药铺”移到“琅琊酒楼”,暂避逍遥阁锋芒。
  此时李正淳和王秉盛正在后堂商议事情,猛然听到踹门声,都不禁面色一变。门卫突然奔了过来,单膝跪倒门外道:“启禀圣使,门外是郑圣使、何旗主等人,他们说有圣相谕令要宣,命众人速去听令。”
  王秉盛起身疑惑地望着院门,突然高声道:“既然来了,他们为何迟迟不进来?”那门卫也不敢搭话,只是低头跪着。
  “哼!”李正淳顿时预感事情不对,上次他一招“借刀杀人”,本以为郑锦华必定非死即伤,没想到郑锦华竟然杀了个回马枪,还当上了圣使。而何忆凡因为涉及私放圣童之事,也被槛送总教,如今居然也安然无恙回来了。李正淳不禁暗忖:“奇怪了,这何忆凡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沈柏霖已经被金圣相关押起来了。难道他们准备让沈柏霖当替死鬼?这郑锦华还当上了圣使,莫非地老殿已经插手此事?”
  王秉盛见李正淳皱眉沉思,不禁心焦如焚,疾声道:“李圣使,你说句话啊?”
  李正淳摇摇头,长吁一口气道:“王兄,你记住我的话,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不要插手。圣相既然命我全权缉捕圣童,所有责任便全部由我负责。”
  王秉盛急忙打断李正淳的话道:“这怎么可以?你我都是圣使,有任何事需要负责,也是你我共同承担!”
  李正淳一挥手,王秉盛忙闭口不言。李正淳附耳轻声道:“地老殿估计插手了,连郑锦华、何忆凡都安然无恙,沈护教的处境可想而知!目前局势,晦暗不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决不能同时倒下!如果有事,我来负责,切记!”
  王秉盛怒目而视,望着门外,五指紧攥,血滴落地。王秉盛虽然不够稳重,但每临大事,总是分得清轻重缓急。此时此刻,既然李正淳这么说,他自然相信李正淳的判断。但一想到沈柏霖可能被困,郑锦华又死里逃生,咸鱼翻身,他不禁怒火中烧,愤愤不平。
  李正淳淡淡一笑,扬声道:“通知所有护教和旗主,即刻前来大堂听令。”门卫得了令,忙应了声,便飞奔而去。李正淳望着堂外,不禁叹息道:“要来的,终究躲不过!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们曾并肩诛杀了天魔教鬼魔使夏御恒,又联手诛灭了妖魔使江问天。有他们二人垫背,即便是死,我也算对得起神龙教了!”
  “贤弟是替天行道,何人敢杀你?”王秉盛厉声道,“他们如果敢杀了贤弟,在下立刻挂印封金,从此不再与神龙教有任何瓜葛!”
  李正淳摇摇头,猛然回头一把抓住王秉盛衣领道:“王秉盛,你冷静点!你别忘了,你我身上都系着圣尊的安危,也都系着神龙教的前途!被削职我不在乎,被处死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但我们不能输,你明白吗?”
  王秉盛不禁眼眶湿润,泪下如雨,半晌点头道:“贤弟放心,愚兄明白!圣尊没有找到之前,我绝不会轻易认输。”王秉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疾声道:“但是,贤弟难道就甘心束手就擒吗?一旦连你都成了阶下之囚,我们还指望谁?何忆凡被放出来,沈护教很可能会成为替死鬼,我们怎么办?圣尊又怎么办?”
  “哈哈……”李正淳一阵大笑,随即轻声道,“王兄放心,他们想困住我,哪有这么容易?万一事情真到了覆水难收的程度,我自会想办法脱身,王兄不必担心。还有一点,王兄不必灰心,我们的实力还在,他们想将‘圣尊派’一网打尽,简直痴人做梦!一旦我倒下了,自会有人跟你联络。”
  恰此时众位护教和旗主纷纷赶来,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都一脸疑惑。李正淳扬声道:“诸位,总教的钦差应该到了,我等即刻出去迎接吧!”众人皆面色一震,不明就里,忙跟着李正淳和王秉盛。
  李正淳等人来到后院门外,均神色异样。郑锦华回头望着众人道:“诸位同仁别来无恙!本使这次是奉了圣相之命,特来宣布几条任命。”说罢,掏出银牌,缓缓举起。
  李正淳等人忙躬身闪立两侧,郑锦华踏步进了后院,步入大堂。众人皆跟着进去,侍立大堂内。郑锦华望了望大堂内的陈设,又特别盯着桌子主座看了许久。众人不知其意,也都不敢开口。
  李正淳冷冷道:“郑护教既然是奉了圣相之令来的,便请宣令吧。”
  何忆凡厉斥道:“李正淳,你好大胆子,竟敢对左圣使无礼!”
  何忆凡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呼道:“左圣使!”唯有李正淳和王秉盛二人心如止水,心里明白,郑锦华这次是耀武扬威来了。
  郑锦华回头望着众人,一阵大笑道:“诸位没听错,本使德薄功浅,蒙地老赏识,金圣相垂恩,特擢拔在下为神龙教左圣使。如今我便来宣布几条任命,诸位听令!”说罢,又缓缓举起银牌。众人见圣相银牌,忙单膝下跪,低头静听。郑锦华环顾众人,继续道:“第一,前左圣使李正淳,屡屡越权行事,独断专行,肆意挑起我教和天魔教争端,圣相已令削去左圣使李正淳一切职务,立刻押回总教,听候处分!第二,圣相有令,对在定珠镇参与谋划、捕杀夏御恒的其余教众,一律不予追究。但赏罚分明,若不薄惩,难以服众。即刻起对参与谋划、捕杀夏御恒的教众,罚去半年薪俸,以儆效尤!第三,睚眦护教徐子骥为人正直,圣相已令其官复原职。第四,狴犴护教沈伯霖,涉嫌私放圣童,圣相已令削去其一切职务,接受调查。第五,金龙旗旗主何忆凡,为人忠勇,圣相已令其官复原职!宣令已毕,诸位请起!”待众人起身后,郑锦华收回银牌,环顾众人,疾声道:“来人,即刻将李正淳拿下!”门外护卫皆面面相觑,不敢动弹。
  何忆凡厉声道:“混账东西!刚才左圣使的话没听到吗?你们是要抗命不成?”护卫一听赶紧跑过来,准备锁拿李正淳。
  李正淳一挥手,门卫赶忙站住,不敢妄动。李正淳冷笑道:“在下有手有脚,四肢健全,何须锁拿架着走?如果在下要逃,就凭这些人,恐怕也拦不住我!这件事还不算完,在下定会向圣相说明,向地老申诉!”
  王秉盛眉头一皱,心里也希望李正淳趁机逃走,自己还能假意阻拦,助他一臂之力!赵德钧和林朝羲也都面有怒色,望着郑锦华,他们也希望李正淳趁机逃走,狠狠打郑锦华一记耳光,让他无法向圣相交代!但只有李正淳自己明白,此时此刻他断断不能逃,否则必定连累王秉盛、赵德钧和林朝羲等人。他已经打定主意,即便要逃,也要让滁州城的众人脱离干系,以免暴露更多人。
  “哈哈……”郑锦华一阵大笑,拊掌道,“李圣使就是李圣使,如今已是阶下之囚,没想到官威倒还在!既然李圣使要面子,本使便给你这个面子。来人,不必锁拿,直接护送‘李圣使’回总教!”李正淳冷笑一声,转身便离去了,临走之时,头也未敢侧望,只是余光扫了一眼众人。待李正淳走后,郑锦华面带微笑道:“诸位,请按次就坐吧,我们还有许多问题需要商议。”
  众人得了令便按次而坐,左边依次是王秉盛、徐子骥、朱景明、林朝羲、郭嘉佑;右边依次是黄天罡、赵德钧、胡致宁、何忆凡、汪道圣。郑锦华环顾众人,眉头一皱道:“孙启睿孙护教呢?”
  本该王秉盛禀报的,但王秉盛余怒未消,不愿搭腔。黄天罡只好代为禀报道:“启禀圣使,孙护教昨日被天魔教妖魔使江问天杀害,灵柩已经运回总教了!”
  郑锦华面色一震,拍案而起,怒斥道:“这个李正淳真是该死!几番挑衅,致使我教损失惨重!”
  “左圣使这话何意?”王秉盛抬头瞪着郑锦华道,“明明是天魔教屡屡挑衅,与前左圣使有何关系?夏御恒之事暂且不说,这孙护教之事,众目睽睽,是天魔教袭击我教,掳走了孙护教,并残忍杀害!左圣使刚上任,很多事情不了解,希望说话之前要三思!”郑锦华面色铁青,怒火中烧,却一时无处发泄。半晌只好闭目皱眉,尴尬地缓缓坐下。王秉盛扬声道:“左圣使如果有事需要商量,请尽快提出来;如果没有,在下还有事,便不能奉陪了!”
  郑锦华心里原本火冒三丈,但一想到还需要仰仗众人,只好心中默念:“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猛然听到王秉盛出言威胁,郑锦华心里便盘算着如何打开局面。突然一阵大笑道:“王圣使似乎对我有意见,如果有尽可以提出来,大家对我有什么误会也尽可以提嘛?如果确有其事,我一定虚心接受。倘若之前有什么得罪诸位的地方,还望诸位海涵!大家共事这么久,我的品性大家也都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公私分明,从不因私废公。这次来,我也是秉承圣相的意思,绝没有半点挟私报复之意。对于前圣使的处置,也是圣相作出的,郑某只是负责传达而已。还有,圣相特别嘱咐我,希望让我提醒诸位。但我思来想去,觉得此事不用我提醒。前圣使因何被废,沈护教因何被囚,大家都心知肚明。眼下局势不利于我教,圣相希望我们不要节外生枝,一心做好本分之事。那么什么是本分之事?之前是缉捕圣童,今后是诛杀圣童!”
  “诛杀?”王秉盛面色一变,拍案而起。其余众人也都心下惊骇,面色一变。
  郑锦华摆摆手,示意王秉盛坐下,继续道:“诸位如果不明白,不相信郑某,我可以念几句地老的旨意和圣相的谕令给诸位听。”郑锦华站起来,略微沉思,慢慢绕桌踱步道:“承运天道,神龙降旨:前时金相进言,许诺七日可擒获圣童;后诸相复允诺三日可擒获圣童,今十日已过,诸相夫复何言!人言‘事不过三’,今圣童屡屡违命,一意孤行,若不惩戒,正义难伸,公道难明!”郑锦华见众人低头不语,又见王秉盛眉头深锁,嘴角露出一丝邪笑,继续道:“金相谕令:‘从明晨起,你率领徐护教、何旗主、汪旗主,会合南方的王圣使、黄护教、赵护教等人一起追杀圣童!’”待念罢,郑锦华缓缓坐下,侧首问道:“王圣使,你有何意见?”
  王秉盛摇摇头,无言以对。此时他心中早已方寸大乱,他也不知道该怎样扭转乾坤。郑锦华既有地老旨意,又有圣相谕令,显然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任何人也无力回天。王秉盛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寒意,接下来何去何从,他也一时惊慌失措,难以决断。
  郑锦华又环顾众人,扬声问道:“诸位,你们有什么意见吗?还有旗主,有意见尽可以提?”见众人默然无语,郑锦华不禁轻轻笑道,“诸位既然都没有意见,我希望接下来我们能勠力同心,共克时艰。”郑锦华缓缓起身,右手一挥,疾声道:“从即刻起,全力追杀圣童!”
  赵德钧冷哼一声道:“圣使,属下有话要说。”
  郑锦华一愣,满脸堆笑道:“赵护教有话但请直言。”说罢,缓缓坐下,正襟危坐,望着赵德钧。
  赵德钧便起身作揖道:“眼下我教刚刚遭遇重创,几乎没什么战力。今早我们倾巢而出袭击圣童,不料逍遥阁高手众多,我教不敌,黄护教、朱护教、胡护教都身受重创,属下也是。另外林护教也伤得不清,唯有郭旗主镇守据点,安然无恙。今天中午,逍遥阁倾城而出,再次出手伤了我教众人,连郭旗主和属下也身受重伤。所以,左圣使说‘全力追杀圣童’,属下以为恐怕此时此刻,难于登天。且不说我教实力大减,即便实力尚在,仍不是逍遥阁的对手。逍遥阁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他们目前有三个地仙、三个人仙高手,如此战力,进攻他们,无异于以卵击石啊?如果前左圣使还在,我们尚有几分胜算,如今,嘿嘿……”赵德钧言语之间颇有嘲讽郑锦华武功低微之意。
  郑锦华听赵德钧介绍详情,先是面色凝重,继而面色铁青,怒火中烧。赵德钧明摆着看不起他,他岂能不知。但眼下郑锦华手中可用之人已经不多,如果再不团结众人,诛杀圣童任务他是万难完成。一旦完不成任务,试问他这个左圣使还能做多久呢?每念及此,他都不得不强压怒火,闭目不语,心中默念道:“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
  半晌郑锦华缓缓睁眼,环顾众人道:“诸位的意思是什么?是要郑某飞鸽传书总教请求援兵,还是我等休息几日,待元气恢复,再追杀圣童?”
  赵德钧缓缓坐下,冷冷道:“属下只负责提意见,至于做决策,那得看左圣使的智慧了。”
  郑锦华忙挨个询问众人伤情如何,待明白确如赵德钧所说后,郑锦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此刻他是骑虎难下,如果飞鸽传书总教,虽一日便能到达,但必定惹来非议。他刚刚向圣相作了保证,必定完成任务,如今还没和圣童打照面,便飞鸽求援,日后还有何颜面回见圣相?倘若不求援,逍遥阁实力过于强大,即便眼前全部战力都恢复了,也不过勉强能和逍遥阁持平。
  何忆凡突然开口道:“属下有意见,不知可否提出来?”
  郑锦华抬眼一瞅是何忆凡,忙喜上眉梢道:“何旗主请说,不必站起来。”
  何忆凡还是缓缓起身作揖道:“属下以为,既然不能力敌,便不如智取。在下有一计,思忖良久,正要献给圣使。”众人面色一震,郑锦华也十分诧异,忙询问是何良策。何忆凡不慌不忙地道:“下毒!人吃五谷,马吃草料,我们总有能得手的。”
  众人皆神色异样,王秉盛、赵德钧等人更是露出鄙夷的目光。郑锦华点点头道:“这个好是好,可是万一毒死了逍遥阁的人,我们岂不是引火烧身吗?前面天魔教的事,你们也看到了,前圣使殷鉴不远啊!”
  何忆凡一怔,继续道:“咱们可以将他们的马儿毒死,让他们寸步难行!”
  “可他们仍在一处,如何诛杀圣童呢?”郑锦华不禁疑惑道。
  何忆凡一听“仍在一处”,不禁喜上眉梢,又生一计道:“属下以为,既然他们牢不可破,那我们便用离间计,让他们自己产生嫌隙。”
  郑锦华忙满脸欢喜道:“具体步骤呢?何旗主详细道来。”
  何忆凡眉头一皱道:“属下还在想!”说罢,赶紧坐下,头上冷汗直冒。
  “哈哈……”众人忍不住哄堂大笑。王秉盛更是冷笑道:“何旗主这是在拿我们当猴耍呢?”
  郑锦华略微沉思,忙替何忆凡解围道:“何旗主的建议虽然没有实质内容,但至少给了我们一个方向,我们可以顺着方向思考,如何能让逍遥阁和圣童产生嫌隙呢?”
  “哈哈……”林朝羲一阵大笑,随即冷冷道:“他们对圣童言听计从,怎么离间?今日早晨在醉翁酒楼前,属下差点死于那个妖女之手,是义圣童出手阻拦,属下这才侥幸生还。今日中午,逍遥阁小主又差点要了我们六个人的命,是孝圣童出手相救,我们才幸免于难。依我看,这逍遥阁的两位魔女,怕是看上二位圣童了,准备招为夫婿呢?”众人一听,又忍不住一阵哄堂大笑。
  郑锦华一听“夫婿”二字,心中已有了主意,不禁也跟着大笑起来。众人不解,忙疑惑地望着郑锦华。半晌,郑锦华环顾众人道:“自古‘情’之一字,最为害人!郑某心中已有主意,诸位且等着瞧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