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那个女人

  起风了。
  高梵站在楼下一层一层的往上数,却怎么也分不出哪一个是她的房间。
  风吹的树枝呼呼响,贴在楼道上的福字被吹起了一半,像是鸟儿的翅膀,朝着玻璃门扑棱个不停。
  有点冷。高梵双手交叉摸了摸自己露在外的皮肤。
  楼梯口站着一个男人,拎着他那价值不菲的西服,焦灼不安的在那踱步。
  高梵从他身边走过,一,二,三。
  “阿梵。”男人开口道。
  又是一阵风,阴冷阴冷的,像极了多年前那个被抛弃的午后。
  她没有转身,却也没有离开,用指甲蹭着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的,似是要把心间所有的不适都磨去。
  “我是你舅舅。”男人开了口,一脸倦容,两眼都是血丝,看起来似乎过的不太好。
  高梵张了张嘴,很想开口嘲讽几句,或者骂上几句,但终是无言。
  他跟那个女人长得很像,她本以为早已把那个女人忘的一干二净,那些前尘往事早已被尘封。
  可看到这个男人的第一眼,她还是认出来了。
  “你母亲她好像中毒了。”
  “我没有母亲。”她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尽管嘶哑的不成样子。
  男人的腰似乎挺不直,压迫他的也许不是生活,而是不安与恐惧。
  他攥着那件西服,直直的盯着她看,似是要把她的良心看出来:“她情况很不好。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药剂师了,你能不能去看看她。毕竟”
  毕竟那个女人是生了她的人。
  高梵扯唇一笑,“好呀。”
  许是没有想到她这么干脆,男人反而愣住了。
  *
  病床上的女人很陌生,她是高梵记忆里的那个人,但却又似乎换了一个模样。
  床边趴着一个小男孩,乖乖巧巧的,手里头抓着剥了皮的橘子,正一瓣一瓣的往嘴里塞。
  女人并不认识她,带着疑惑目光看向她的哥哥。
  男人搓搓手,有些拘谨:“这是请来给你看病的。”
  “哥。”女人皱了眉头,好看而又娇气:“我不要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方子,根本就没用的。”
  “妈妈。”小男孩拽了拽女人的手指,像是天使:“不可以生气呦妈妈,爸爸说生气对身体不好。”
  “宝宝,妈妈没有生气。”女人温柔的摸了摸男孩的脑袋,眉眼弯弯的,像是月牙。
  真是母慈子孝,幸福的一家人。
  高梵扯了扯唇。
  “把孩子抱出去。”她半张脸掩藏在帽子下,嘶哑着嗓子对男人说道。
  小男孩一步三回头的被哄出了门外,高梵冷眼看着他们的母子情深,走上前一挥袖,抓住女人的手,指尖捻着一根细针,直接划破她的手腕,鲜血一点点的往外渗。
  女人本是生气的想要挣扎开,但在发现自己无法动弹,发不出声音后,立马恐惧的瞪大眼睛盯着高梵。
  高梵把她的手举高,她割破了女人的静脉,血一直在流,男人走进来,变了脸色,快步上去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高梵一句话阻止。
  “不要过来,是余毒。”
  “余毒,我妹妹她没有中过毒啊。”男人刚说完,大概想到了些什么,不再说了。
  那些陈年往事,是所有人都想要遗忘的过去。
  高梵的手指甲划过她自己的掌心,有血珠沁了出来,她弹撒些粉末在女人的手腕上,鲜红的血液颜色慢慢变深,往外渗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那些血里头掺杂者些什么东西,它们似是被高梵掌心里的血珠所吸引,艰难的从女人的手腕处跑出来,却没有载体让它们向上延伸,只能顺着女人的手腕流淌着,分散着。
  等女人的血液重新变得干净,高梵松开了她的手腕,血慢慢的停了,她站直身子,转身就走。
  “那个,毒解了吗?”男人追上去问道。
  “嗯。”高梵身子顿了下,并未回头:“把那些被血沾过的东西烧掉就可以了。”
  “我妹妹她怎么不能动?”男人紧跟着又问道。
  高梵已经推门走了出去:“过了时效就好了。”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男人跟在她的身后,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的往外问,满满的都是对他妹妹的关心和担忧。
  “她这几年身体总是不好,容易生病,你能帮忙调理下吗?”
  “小梵,有位叔叔待会就到了,你要不要等等再走?”
  “先生。”高梵停下来,转身:“我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我不知道你从哪打探到我的名字,听我一句忠告,想要我命的人太多了,所以离我远点。”
  男人张口,想要解释几句,高梵却淡淡的笑了:“我这次同你来,不过是把十几年前没有断干净的前尘往事断干净而已。”
  男人的步子随着高梵的话停了下来,他本以为,算了,终究是早已无缘无份了。
  医院楼下大厅简直是人满为患,吵闹声,脚步声,踹气声,汗腥味,消毒味,让人闻之预呕,高梵走的很慢,像是要把这些人的情绪都摸透,又像是在透过他们的喜怒哀乐看某些东西。某些她好像从未拥有过的东西。
  夜色很浓,高梵靠在路灯下,小心翼翼的用酒精球把掌心里的血迹擦干净,撒上药粉,再裹好纱布,她的脚步散落一地的外伤用品。
  有电话进来,是宗震烁,高梵看了看自己缠了纱布的手掌,又望了一会儿眼前的车水马龙,终于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宗震烁似乎在跑,又好像在笑,爽朗的声音如同朝阳:“哎,要打群架,火拼的那种,你要不要来?”
  所有的黑暗都好像暂时的被压制下来,高梵轻轻的抿了唇:“好呀,你在哪?”
  再是灯红酒绿的地方依旧有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高梵走在没有路灯的巷子里,脚步声一声接着一声,那种敲击地面的轻脆声,几乎要让她上瘾。
  巷子很短,宗震烁跑过来接她,满身的汗,头发湿成一缕又一缕的。他笑着跑上去,抓住她的手腕:“我就觉得你会喜欢这些,走,往这边。”
  他的手很热,攥的高梵手腕有些微微的疼,但她没有出声,抿着唇微微的笑了。
  巷子尽头靠着一家大型超市的后门,宗震烁带着她左拐右拐的,最后进了一家健身馆,踩着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的房间一进去就是一共高高的小吧台,吧台上摆着各种酒,高梵还没有细看,宗震烁已经给她介绍了。
  “沙发上的叫杨剑,打电话的那个叫李然。算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他们嘴上都是没有把门的,你不用管他们。”
  杨剑上半身卫衣下半身嘻哈裤,正摇头晃脑的往嘴里塞鸡爪,瞧见他们进来,急急忙忙的把整个鸡爪塞嘴里要咽下去,骨头堵成一团,越是着急越是吞不下,他急得扯过一张抽纸把嘴里的鸡爪都吐出来,又漱了漱口,扯着卫衣下摆往他们跑去。
  路上跑的太急,撞了下矮桌,杨剑一边龇牙咧嘴的揉腿一边和高梵问好:“你好,你好,你就是传说中的药剂师吧,暗地里的那种?”
  高梵静默了两秒,点点头,然后就看见对面的少年把双手使劲的往衣服上搓了搓,接着伸到了她面前。
  高梵:?什么意思,要见面礼?
  她古怪的看了一眼杨剑,最后掏出一包药粉放进少年手里:“跌打损伤,快速止血,效果不错。”
  杨剑完全的呆愣住了,苍天明鉴,他只是想握个手而已,怎么可能好意思第一次见面伸手就朝药剂师要东西呢。
  这样纠结的想着,杨剑喜滋滋的把药粉收了起来。
  宗震烁简直是没脸看,他偏头,正好瞧见高梵被包扎的右手,眼里带了几分急色:“怎么回事?白天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高梵抿唇笑着看他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好像能透过纱布看出一朵花来。
  “严不严重,是被人追杀了吗?”
  高梵轻轻的摇头,见她不想说,宗震烁皱了眉头:“你就在这里好好休息,不要和我们去了。”
  “想和你一起。”
  宗震烁老脸一红,不自在的把她的手放下,摸了摸鼻子:“你先做,我去看看。"
  说着,人转身跑了。
  高梵靠着沙发坐下来,杨剑巴巴的在距离她几步的位置蹲下,两眼冒星星:“药剂师,你要喝些什么,吃些什么吗?”
  高梵抬眼看了他一下:“一瓶红酒,谢谢。"
  酒有些涩,高梵轻抿了一口就把玻璃杯放下,她不是很饿,杨剑还在眼巴巴的献殷勤:“需要我帮你醒酒吗,要不要加点冰块?”
  高梵终于正视了少年一眼,浓眉大眼,咧着一口白牙,给人的感觉上和猫眼很像,这样的少年,总是让高梵忍不住的温柔几分:“不用了,这样就很好,谢谢你。”
  “你真的是药剂师吗,感觉一点也不像。”
  高梵的回复像是打开了某个机关,杨剑主动凑到她旁边坐下,热情的套近乎。
  “你见过药剂师?”
  杨剑挠了挠脑袋,笑的有些腼腆:“我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家里人就是找药剂师把我治好的。我记得是个老爷爷,穿着很大的袍子,看不清脸。”
  高梵也笑了起来:“早些年在有些地区药剂师也被称为巫医,它没有你想的那么神秘的。”
  “我听说,真正的药剂师袖子一挥,可医死人,肉白骨。”
  杨剑完全没有因为高梵的解释而减少对药剂师的半分热情,依旧兴致勃勃的继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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