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关中初识
“现下时辰应该差不多了罢?”
“嗯。”
但见其中一株矮树上,两人一躺一坐,皆在同一节树杆上。躺着的那条大汉,以叶覆面,似乎之前一直在小睡。方才第一句话,便是他先开口的了。而他身旁的一人,约莫比这大汉瘦了两圈,坐在大汉一边,眼睛注视着泉水对岸方向。二人大约是在等着什么。
“骆兄,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下去做个准备罢,莫小觑了那帮妖魔小丑…”体型较瘦的那人拍了拍大汉的左腿。大汉嘿了两声,右掌抵住撑他的树杆,稍一使力,将自身硬是朝空推起半尺来高。大汉于空中使出千斤坠的功夫,扑腾一声,落在草地上。这时方见,这大汉身材魁伟,二十来岁年纪,身穿浅色旧布袍,已微有破烂,浓眉大眼,颇有风尘之色,却极显威势。
“好功夫!”但见另一人也是以掌抵树,却不似那大汉使了一手千斤坠功夫,而是平平借力落下。双足一踩在草地上,右臂朝树梢轻轻一拂,本在树梢上的叶子随着衣袖那么一带,霎时纷纷而下,停留在树上的叶子竟是所剩无几。
“梦客兄弟的这手归玄掌法,可越来越厉害了”
“骆兄过奖了,只怕你我两年没见,我却依然在你手上走不过十招”
原来,这较瘦的人是真武门下弟子,真武掌门人张梦白于二十四年前,于河南贼人张志超手中救下一对夫妇。张梦白以真气灌入夫妇二人背心,可终究还是迟了半步,那张志超作恶从未考虑留下活口,早在缠斗之时便向那夫妇二人种下剧毒。那夫妇二人拼死护下他们的孩子。妇人临死前托孤幼子给张梦白,待在张梦白掌心写下一个“乾”字后便撒手人寰。张梦白安葬了夫妇二人,好在襁褓中是个男婴,遂将其带回了襄州武当山,以真武第四代弟子为份收入门中,道号“梦客”。
而这大汉,姓骆名宝驹。乃是丐帮中的六袋弟子。平日好酒,广结江湖义士,为人好战却十分仗义。荆州一代,已小有名声。此时的骆宝驹武功已较同辈为高,历年丐帮大会上,骆宝驹武功均抜同辈头筹,甚得丐帮中人称赞。
两年前,乾梦客奉师命前往关中缉拿江洋大盗靳鑫钰。好不容易追查到了贼人所在,不料这靳鑫钰武功确如江湖所传,十分棘手。乾梦客与靳鑫钰大战了三十来回合,招招败退,竟是没伤到靳鑫钰分毫。乾梦客大汗淋漓,越斗越酣,虽不言惧,却也早知自己不是敌手,今日恐将丧命于此地。正当险际,一声破空之响传来,靳鑫钰一哼,竟已复了伤。乾梦客知道是有人以暗器相助,靳鑫钰左手猛的一掌,将乾梦客连人打退七八步,接着右手连点自己左臂三处大穴,头也不回,一跃而走。乾梦客恍惚间,已然知道今日性命得保。虽然负伤,依然勉力站起,抱拳道:“多谢高人相助,不知高人身在何处,还请出来受梦客一拜!”
刚一说完,因方才恶战已用尽气力,乾梦客一颤,一个踉跄又摔倒在地。不久,从乾梦客斜后方的石头后面走出一人。这人哈哈大笑,不慌不忙的说道:“你我同为江湖中人,见你有难,举手之劳却不足挂齿。”待得他阔步走近,乾梦客方见此人浓眉大眼,身着破旧,背后负有五个破布袋子,猜到这汉子定是丐帮中人。丐帮乃当世第一大帮,帮中弟子多为乞丐却爱做那行侠仗义之事,是也多受江湖中人赞誉。时任丐帮帮主的江匡更因连年为民除害,诛巨寇,杀大盗,江湖各门各派皆称丐帮英勇。这丐帮大汉一面将乾梦客扶起,一面道:“方才那人武功了得,若非我适时以飞石偷袭,正巧点中了他的左肩大穴,恐怕你我二人也不是他的对手。若他一会儿又回来了那可糟糕。”原来在方才争斗之迹,这丐帮大汉已瞧出靳鑫钰的软肋在其左胸半寸处,若以飞石相击,纵使不得手,至少也能出其不意的吓他一跳,以使乾梦客免遭杀手。至于之后自己打不打得过这人,却是后话,顾不了那么多了。
乾梦客正想开口询问这汉子姓名,那大汉道:“兄弟,你还走得动路么?”乾梦客盘腿坐在地上,运气调理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道:“无妨,走吧。”
大汉微微点头,见这人约莫年轻自己几岁,方才一战虽已落下风却不曾求饶,身负重伤依然勉励而走,实是条汉子,当可结交。但见大汉将乾梦客往肩上一扛道:“兄弟,你有伤在身,只怕走不了多远,瞧我扛着你走罢!”乾梦客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被大汉凌空驾起,平稳的趴在他的背上。这大汉步若骏马奔腾,身背一人却似毫不费力般,片刻间已跑得不见了踪迹。
“这是丐帮中的逍遥游功夫?”
“嘿嘿,兄弟好眼力。”
大汉一面奔走,一面回头打量背上的人。“我瞧兄弟面容俊秀,方才与那恶人相斗用的却是名门大家的功夫而并非花拳绣腿。而兄弟衣上隐约有香火之气,既非那光头,便该是道士。倒教我来猜猜,兄弟可是襄州真武门人?”
乾梦客道:“天下道观中习武的道士多了去,兄弟是如何知晓我是真武中人的?”
“哈哈哈哈哈”大汉仰天长笑道:“兄弟适才与那恶人相斗,第一招右掌在前,左掌上翻在后,乃是道家功夫中的起势。你的对手虽是十恶不赦之徒,你对他却也存有三分尊重,这样的先礼后兵的功夫,定是出自大家了。”
乾梦客回想到,刚才自己第一招的确是“问路势”,这是道家习武弟子间相互切磋功夫时的起势,寓意为请对方先出手的意思。乾梦客没料到靳鑫钰功夫高出自己这么多,先手起势却也只是为不丢大家之风罢了。
大汉紧接着道:“兄弟第二招到第六招是真武的归玄掌法,这掌法我曾见过的,你是想探敌虚实。而你第七招到第十六招是真武门中的归尘掌法,出掌有度,却还欠些火候,其中第九招和第十招差点打中那恶人,但从第十四招开始已落下风。到了第二十招的时候,兄弟你似乎已断定自己不是敌手,用了全力,掌法看似有些杂乱却隐藏杀招,功夫叫什么我就不知道,想来是真武的高阶功夫了。”
乾梦客已听得一身冷汗,被人识出家门路数是小,而可以准确说出自己每一招用意如何,实觉不可思议。乾梦客道:“兄弟不仅功夫高,眼光也是绝佳的,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大汉慢慢停下脚步,轻轻将乾梦客放下,拍拍自己脑袋:“瞧我这脑袋,竟然忘了报自己姓名了。”乾梦客见这大汉似乎不是装傻,道:“是了,还请问兄弟尊姓大名。”
大汉笑道:“在下骆宝驹,乃是丐帮弟子。”
“噢!”乾梦客惊叹道:“你就是骆宝驹?我听门中师兄弟提到过,荆州丐帮中有个姓骆的兄弟,年前以一己之力在汴梁府杀了十来条金狗,好不出气!”原来当时金兵侵犯宋土,欺压百姓,奸淫掳掠、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朝廷更不争气,当年徽宗皇帝一心只想长生不老,想去做神仙,结果给那金兵掳了过去,靖康年间徽钦二帝被掳,实乃奇耻大辱。而此时的汴梁已成了金人的地方,遭殃的就剩下了千千万万手无寸铁的老百姓,所以百姓之间叫金兵为那金狗。当年大年初三之夜,骆宝驹奉师命拜访了汴梁府韩超老拳师,在他准备回荆州复命之时,遇到了十来个喝醉了酒,拦路劫掠百姓的金兵。骆宝驹生平最见不得欺压百姓之辈,更别说为非作歹惯了的金兵了。骆宝驹马鞭一甩,直接抽向最前面金兵的脑袋,那金兵登时脑浆迸裂而死。剩下的金兵骂骂咧咧,手持长枪朝骆宝驹刺去,骆宝驹一哼,右手探出一卷,已夺来四杆长枪,左掌一翻,结结实实的拍在四名金兵胸口,那四名金兵鲜血一喷,竟而一齐死了。但见一瞬间的功夫骆宝驹已放倒五人,剩下的金兵知道来者不弱,开始有些胆颤,正想拔腿而逃,骆宝驹道:“金狗既敢欺我大宋百姓,为何不与我骆宝驹再过上几招?”骆宝驹双腿一蹬,一个箭步冲向剩下的几个金兵,一计秋风扫落叶的扫堂腿法将剩下几人全部放倒。骆宝驹踩在其中一人胸口,朝那人吐了一口唾沫,道:“瞧你们这狗样,哪来的胆子犯我宋土?”抽出一人的军刀来,递给之前被欺压的百姓:“兄弟,这几条金狗,你们来办了吧”此事之后,骆宝驹声名大噪,虽谈不上替朝廷出了多大的力,但他在寻常百姓之中,已成了口口相传的英雄人物了。
两人互相问了年龄,是骆宝驹略年长乾梦客一岁。
乾梦客道:“今日得幸结识骆兄,实是梦客前世修来的福分,你我何不去痛快喝上几杯?”
丐帮中人好酒是江湖出了名的,虽说大多帮中乞丐喝不上佳酿,就便是那普通水酒似乎也足矣他们尽兴。这骆宝驹生平更是好酒,且他酒量极佳,难寻一醉,故而平常在帮中若遇宴饮,他定是那酒坛之上的常胜将军。骆宝驹此时一听说喝酒,早就馋了,舔舔嘴唇道:“现下已经安全,前面不远处便是毗河镇,我们便到那镇上喝上几坛吧!”骆宝驹摸了摸钱袋,不好意思的笑道:“只是我这囊中羞涩,喝酒的钱只有瞧梦客兄弟你的了。”
乾梦客哈哈一笑,携着骆宝驹的胳膊往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