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运气
日机飞行员的感觉是对的。就在他拉起方向杆的一刹那，他先是觉得自己脸上好像被什么咬了一口，下一瞬，他面前的一切就失去了色彩，变成了黑白色。
干涸的水渠里，赵才根等人趴在水渠边上，都看到了这一幕。众人立刻欢呼起来，欢呼声中，耗子说：“秀才真把小鬼子的飞机给打下来了？这运气也太好了吧？”
“运气？你去试试！”他的身边，小鱼不满地说。
人群中，包铁匠咧开嘴，露出了一嘴大黄牙：“运气，也看人的！”
日军增援公大纱厂的战机一共有六架。其它五架战机投掷完炸弹后，本来正在来回俯冲扫射，对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阵地进行着梳理，在朱弘文击毙对峙的日机飞行员，还让这架战机失控砸向地面，发出一声巨响又变成一团燃烧的火球后，它们立刻拉高，然后飞了过来。
朱弘文此时已经将自己藏起来了，在与水渠隔着千把米，与教堂隔着五六百米远的一个半塌的屋子里，他和李二狗相对而坐，在被李二狗盯着看了好几分钟后，他实在忍不住，不耐烦地问：“我脸上有花啊？”
李二狗摇头笑。
朱弘文不满地斜睨他一眼，开始对九二式重机枪进行解体。九二式重机枪要比马克沁轻得多，但是奇了怪了，不管是川军、桂军还是中央军，反而更喜欢马克沁。朱弘文很想搞清楚其中的原因。
“秀才，讲讲呗，”李二狗说。
“讲什么？”朱弘文问。
“美国人特别有钱是吧？”
朱弘文看他一眼，奇怪他的脑回路。朱弘文有预感，其它日军战机肯定会回来为自己的同僚报仇，也就是说，他们还会面临新的考验。“也有穷人。美国，种族歧视很厉害。”
“美国也有穷人？种族歧视是什么？对了，你不是第一次摸枪吧？”
“以前玩过左轮手枪。”
“哒哒哒……”忽然，有枪声传过来，朱弘文停下手上的动作竖起耳朵凝神听，听了一会，又将注意力集中到了面前的九二式上。
五架日机的飞行员，疯了！
朱弘文和李二狗还有那挺孤零零的九二式重机枪，他们都看到了。正因为看到了，所以，他们才放心留下一架九六式陆攻来对付。
继续往公大纱厂飞去的时候，他们都不认为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现在，却被朱弘文用残酷的事实给狠狠地赏了一记耳光。
单挺九二式重机枪和一架武装到牙齿的九六式陆攻之间的较量，居然是九二式重机枪胜了？这简直好比一个婴孩，用拳头打死了一头老虎。
还活着的日机飞行员会变得疯狂，还有其它原因。那就是不久前，他们刚刚有一个航空部队的联队长，因为所指挥的木更津航空联队在空战中被年轻的中国空军打得大败，不堪羞辱，切腹自杀了。
围绕着上海的天空发生的中日空军大战，日军在付出巨大的代价后，凭借数量优势，还是取得了胜利。接下来，也就有了日本陆海航空部队在上海及周边地区肆无忌惮的轰炸、扫射。
日本飞行员在驾驶战机肆意驰骋在上海及周边地区的天空中时，未必没有这样的想法，即：你们中国空军厉害是吧？可是看啊，现在，掌握制空权的，是我们！我们，主导了你们中国人的上海的天空！
因为存在这个心理，当一架战机忽然被中国人用他们造的九二式重机枪给揍下来，他们便格外的不能接受，甚至认为这是中国步兵对他们的红果果的挑衅。
“咄咄咄……啪啪啪……”一片子弹穿透声和瓦片、砖块的碎裂声过后，朱弘文和李二狗对视一眼，后者往后缩了缩脚，骂道：“丢他龟公！”
朱弘文在头顶上响起异响的时候，也有缩脚的冲动，不过，当一堆瓦块、砖块碎片跌下，在他和李二狗的脚尖前画出一条线，他用手扇了扇面前混杂着尘屑的空气，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没死！活下来了！”他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嘶喊起来，然后，他的双手以更快的速度，开始拼装九二式重机枪。
弹雨后来又光临了他们藏身的地方一遭，不过与前一次相比，距离在十米开外，只是让他们的耳朵下意识地动了动而已。
战机引擎神随同枪声渐去渐远，李二狗活泛起来，问：“小日本的飞机，一次能带多少子弹？”
朱弘文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把九二式放好，又掏出了王麻子的那杆毛瑟造……
枪声响了足足一颗多钟才停歇。朱弘文和李二狗又等了将近二十分钟，这才猫腰走了出去。这时他们发现，之前伫立在那里的教堂，此时已经变成了筛子。屋顶早就被掀干净了，墙面洞洞眼眼极多。
“丢他龟母！小鬼子打了多少子弹啊？”李二狗有点目瞪口呆，心有余悸地说。
朱弘文：“总比倾泻在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阵地上好吧？”
李二狗：“不知道那个喜欢斜着眼睛看人的家伙有没有活下来，他要是活下来，我很期待他会是什么表情！”
李二狗最后并没能如愿，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那个嚣张的少尉，在战机抵达战场之前就死了。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朱弘文带人正想要绕过中央军校教导总队的阵地，有人骑马从后面赶过来，老远的喊：“朱连长，请等一下！”
正是谢坤兰。
此时的谢坤兰，和之前见到的时候相比，身上多了好几个伤口。
朱弘文让所有人就近找地方隐蔽，然后站在一棵被炸倒的槐树边上等他。在他走到面前后，他问：“长官，有何指教？”
“朱连长，我们总队长想见见你，他们马上就到。”
朱弘文顺着他来的方向看了看，问：“不打了？”
谢坤兰表情一暗，说：“死了将近七成的兄弟，打不动了。”
李二狗走出来，问他：“长官，那个家伙呢？”
谢坤兰显然知道他所指何人，他的目标变得飘渺起来，嘴上淡淡地说：“你是说顾长生？他，牺牲了。”
“死了？”李二狗一愣，然后，嚅嗫着想说点什么，但是嘴巴张了张，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