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打中了
李二狗不会知道，他在危急关头的这通喊，救了朱弘文的命。教堂阁楼里，朱弘文本来只是站了起来，听见这话，他赶紧去抱九二式重机枪，抱起来后，他往屋顶开了天窗的地方跑，在看到日机后，举枪，将枪管朝一根斜撑着的木头梁上一架，不管不顾地扣下了扳机。
几乎同时，日机飞行员也摁下了摁扭。
“哒哒哒……”四挺机枪发起了合奏，枪声中，日机飞行员一拉方向秆，九六式陆攻在刺耳的引擎声中，机身往左侧翻转，随即机头昂起，刺向长空。
“咄咄咄……”一片子弹撞击声响起，脆弱的瓦片经不起7.7毫米口径子弹的重击，纷纷碎裂，激起老大的灰尘；7.7毫米口径子弹继续前进，在尖利的破空声中，一些啃进阁楼上面的木头梁，一些击中阁楼里面的瓦砾、木板，再发出一片清脆的撞击声。
朱弘文抱着枪，瞬间，好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一样，一动都不能动。
紧张？
紧张！
怕？
怕！
一道子弹啃出来的洞孔几乎贴着他的身子在阁楼木地板上连成了一线，他身边的洞孔只要再向右偏移两公分，他的左侧身子，估计就会被子弹给撕碎了。
日机飞行员用大角度俯冲，增加了三挺机载机枪的打击密度，他要是再来一回，朱弘文相信，阁楼肯定要塌，阁楼就是不塌，木地板也会被摧毁。而他一旦跌进教堂里，那么，应该是没机会再和日机对射了。
他的前方就是自己弄出来的天窗，他听着战机引擎声，抬头望，没看到日机踪迹，强迫自己冷静，再认真地听了听，然后提着九二式重机枪，踏上了已经被打断好几块踏板的木梯。
阁楼气窗玻璃已经被打碎了，朱弘文直接一脚踹去，将窗户踹开，然后猫腰钻了出去。
气窗旁边，正是他开出来的天窗。他小心翼翼地跨过去，走到阁楼另一侧的旗杆旁，就着在风中猎猎飞舞的英国米字旗，听着响，找到了日机身影。
教堂得以保存，应该就赖于这面英国米字旗。不过就在刚才，它已经被子弹洞开了好几个孔洞，此时迎风招展，便带上了“嚯嚯”的破空声。
朱弘文才在米字旗旁边站稳，天上，日机飞行员就看到了他。
此时的朱弘文，灰头土脸的，形象气质全无。不过，对于日机飞行员来说，只要他还能够站着，就是最大的屈辱了。
“八格！”他再骂，不再急着俯冲了，而是将战机远远拉开，然后先将风镜拉下来，盖在墨镜上。再调整好高度，随即，将油门加到最大，眯起眼睛紧盯着朱弘文，驾机向朱弘文俯冲过去。
日机飞行员盯着朱弘文的时候，朱弘文也在盯着他。
“轰隆隆！”公大纱厂方向，又有剧烈的爆炸声响起。这一次的爆炸是如此剧烈，隔着几公里远，朱弘文都感觉到了脚下教堂剧烈的晃动。
“航弹？！”他脑中跳过这个念头，心头，戾气升腾。
上海明明是中国的土地，可是，中日双方打到现在，更多时候，都是小日本在欺负人。
飞机航弹、口径动辄两百以上的舰炮、战车……小日本无所不用其极，中国军队本来还算可观的战力，在这些象征着更先进的武.器面前，立刻精美的瓷器一样破成了碎片。
落后就要挨打！
“秀才！”李二狗在里面喊他。
朱弘文来不及管他了。日机越来越近，日机飞行员狰狞的脸，也变得越来越清晰。终于，三点火光在他的视野中亮起，它们立即点燃了他心头的戾气，让他不自禁地呐喊出声：“杀！”然后，双手猛地发力，将九二式重机枪撂了起来。
“呜呜呜……”“哒哒哒……”“咄咄咄……”“啪啪啪……”
战机引擎轰鸣声、枪声、子弹撞击声、瓦块碎裂声梯次响起，再混杂成一片。朱弘文面前的屋面，瞬间塌了好大一块。
7.7毫米口径的子弹居高临下打下来，动能足够，加上，教堂屋顶之前已经承受过一轮打击，所以所到之处，教堂屋顶瞬间坍塌。
教堂里面，李二狗听见响，抬头望，正好看到烟雾弥漫，然后瓦块、木头梁纷纷坠下，他发一声喊：“丢他龟公！”转身拔腿就朝门外跑去。
屋顶上，米字旗旁边，朱弘文本来悸动的心，反而变得平静下来。
谢坤兰有句话说得很好：“身为军人，死则死尔！”国难当头，难道当兵的不去死，还要老百姓去死吗？那这个国家，真的没救了！
九二式沉重，在枪架无处可架的情况下，他只有将它撂起来，才可能获得射界。
就在一道由若干子弹构成的火线将要打到朱弘文两脚之间的时候，九二式的枪口正好被他甩到与九六式陆攻水平的角度。他的眼睛瞬间瞪圆，双手狠狠一握。九二式随即剧烈地颤动起来，枪口，喷吐出了一条火舌！
日机飞行员有墨镜遮蔽光线，得以清晰地看到九二式重机枪枪口喷吐出来的火焰。双方距离此时只有六百多米，九二式重机枪的枪火，在墨镜里便显得格外明亮。日机飞行员经验丰富，瞬间，头皮发麻，脊背生凉，反应敏捷的他立刻一拉方向杆。
日机飞行员的反应不可谓不正确，不可谓不快，不过还是——
晚了！
好险！
晚了，是因为九二式重机枪打出来的子弹，已经有两颗飞进了九六式陆攻已经没了玻璃罩遮蔽的驾驶舱里。
好险，朱弘文前一秒心生警兆，正心跳加速，下一秒，他感觉到有什么从脑袋上飞了过去，脸上热烘烘的一片，他凝神看去，就看到，脚下的火线忽然出现了一个缺口——本来连成线的7.7毫米口径的子弹，居然从他脑袋上跳过去了！
李二狗此时已经跑出了教堂，他立即转身望，先在教堂阁楼上面找到了与米字旗并排站着的朱弘文，再找到那架日机。他先是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然后忘形跳了起来，喊：“打中了！打中了！丢他龟公！秀才！打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