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长大
赵才根的父母也还在。他还有妻子、儿女。赵才根的父母，年纪更大，父亲已经耄耋之年。他想到，自己离开广西前收到的最后一封家书，妻子在信上说开春之后父亲身体就不是很好，这意味着，自己也许就没有机会近前尽孝了，对于朱弘文刚才磕头的举动，不禁感同身受，情愫上就有点不能自己。
朱弘文不知道，自己带着赵才根和包铁匠站在街上望天的时候，他的兵们就挤在门口看着。
这是个改变，对他，对他们这支队伍来说，都是很重要的改变。毫无疑问，包铁匠和赵才根都是他们那帮老兄弟的头，精神支柱。正因为他们认可了朱弘文，川军和桂军才间接认可了朱弘文的指挥权。现在不一样了，朱弘文用他的行动证明了自己。兵们会挤在门口偷偷瞧他，正是因为对他的发自内心的认可。
距离并不是很远，他们都看到了那面“死”字旗，其中，川军出身的，还知道这面旗帜的意义，不少人心头登时热血沸腾，想着，自己这回也算是对得起父老乡亲了。
二十七个兵，手上还没日本兵人头的，唯小春、小鱼还有李二狗。
李二狗？真有他。李二狗自己总结下来的原因是手气欠佳，打伤不少，但是一枪毙命的，一个没有。包括他充当副机枪手的时候。
机枪一扫一大片是吧？理论上如此。其实机枪要比步枪难打，而且，因为战场上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当机枪兵，胆量、沉着，缺一不可。
朱弘文把“死”字旗收起来了。他不提，也就没人问，包括那几个老川兵。
“都填一下肚子，别吃太饱，然后沿着租界边沿走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再看情况而定，”朱弘文说，然后静静地坐下来，掏出枪还有匕首，开始保养。
别吃太饱，朱弘文受过教训。连长还是王麻子的时候，饿狠了，然后正好有劳军的送饭菜过来。朱弘文一顿狠造，结果急行军的时候悲剧了。没跑几步，先是肚子疼，然后吃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还赔了不少胆汁、胃液。
小鱼分发完罐头，在众人都开始开吃的时候，他把包铁匠拉到一边，问他：“包叔，秀才怎么了？他现在这样子，我有点怕。”
包铁匠先有点懵：“秀才怎么了？”然后才醒悟过来，看看一边开始吃罐头的朱弘文，说：“没事，秀才就是长大了。”
“啊？”
“啊什么啊？”
“他，他多大了啊？”
“二十四，怎么了？”
“二十四，早就是成人了。”
“我指的是这里还有这里，”包铁匠说着，先指指心脏，再指指脑子。
部队出发，朱弘文本地人，当头开路，赵才根拖后压阵。
有小鱼在，行进速度不是很快。众人走了大约一个小时，西南方向隐隐有枪声传来，朱弘文站住，举起右手，做出止步手势。
这里还有一盏路灯，也是最后一盏了。这意味着，前方即使没有出租界，也已经属于租界里比较危险的两不管地段，也就意味着，那里已经可能成了战场。
“什么情况？”方蒙和李二狗快走两步，到他身边问。
“听！”朱弘文说。
两人听了听，方蒙说：“最少三公里开外。”李二狗：“要不换个方向？”
“得派个人过去看看。从现在开始，我们不避战了。”
李二狗：“秀才，你这话太绝对了吧？要是遇到日本人的大部队呢？”
李二狗心中其实已经认可了朱弘文，但是嘴上——这货嘴上缺个把门的。
朱弘文没理他，喊“白眼狼”。
白眼狼是个老川兵。说是老川兵，年龄才二十一，身高，大概才一米五。没错，这伙计十四岁就当兵了。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家里父亲死得早，母亲又跟人跑了，他为了填饱肚子，只能去当兵。结果，军营里的伙食跟猪食差不多，他总是吃不饱，个子便不长了。白眼狼跟的第一个长官正是王麻子，王麻子那个时候还是个班长。白眼狼的绰号，就是王麻子给起的。每当他讲这些的时候，王麻子就骂他是白眼狼，说那个时候自己可怜他无父无母，还特别照顾他呢。可是他总是挑肥拣瘦的，而且，他这体型明显属于爹娘给的，自己也是十几岁当兵，当兵之后，个头还不是到年龄一蹿就上去了。
白眼狼个头不高，跑起来速度却快，最最关键的是，因为瘦小，藏身容易，用来当侦察兵，再恰当不过。
白眼狼没有辜负朱弘文的信任，一个多小时过后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汇报说前方正开仗呢，靠近他们这边的是日本人，对面是中央军：“……双方隔着一片空地，躲在房子后面对射，我待了五分钟左右，没看到一次冲锋。他们可能在等待天亮吧。”
“有多少人？”朱弘文问。
“都在房子里面，搞不清楚。不过，那边——”白眼狼手指东南方向：“距离战场四公里左右的地方，我发现了日本人的一个指挥部。”
“你怎么就确定那是日本人的指挥部？”
“门口的战车就停了十二辆，进进出出的都是军官，不是指挥部是什么？”
朱弘文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借夜色给日本人来记阴的，一听说战车都有十二辆，马上打了退堂鼓。
之前小日本一辆战车，百十号人，就差点让他们全部交代了。现在十二辆战车，那最少不得千把号人。他们总共才二十七个，对上千把号人，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那就往西北面撤，”他说。
他这话才说完，西北方向的夜空忽然被红光照亮，紧接着，一团好大的火球腾空而起，然后剧烈的爆炸声传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李二狗骇得一缩脖子，随即破口骂道：“丢他龟母！”
西北方向的枪炮声，就此绵延不绝地响了起来。
“难道我们还得退回去？”方蒙说。
朱弘文转头四顾，看到不远处有一幢三层高的被炸塌一半的小楼，他说：“先去那边，”然后带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