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领悟
赵才根近水楼台，抢上前去，在朱弘文的后脑勺快接触到地面的时候，一个前扑趴在地上，用身体接住了他。
战友是什么？战友有的时候，会是防止你磕到脑袋的垫子。
“长官，去我家，我来请洋大夫。”
“长官，我家离得近，去我家——”
……
百姓们冲上来，七嘴八舌地喊道。
包铁匠拉住欲往里面冲的李二狗等人，指指租界里面的汤尼警官还有印度巡警，然后把枪举了起来。
汤尼警官身边，之前和山本信男交谈过的印度巡警正焦急地说着什么。汤尼警官本来眉头紧锁，一副进退维谷的样子。然后，他用眼睛的余光注意到包铁匠等人和他们手上的枪，随即厉声朝印度巡警喊了两句什么，然后转身就走，而且越走越快，很快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丢他龟母！英国佬想干什么？”李二狗喊。李二狗眼中，戴大盖帽的汤尼警官是英国人，缠红色头巾的印度巡警也是英国人。
方蒙眉眼竖起，表情冷峻：“大不了干特娘.的！”
包铁匠身后，小春咬牙切齿地喊：“英国佬欺人太甚！拼了！”
耗子上前几步，一边拉动枪机，一边低声说：“小鱼情况不对啊，他不会是喜欢上秀才了吧？”
小春回头看他，眼睛瞪得溜圆：“你说他一个男的喜欢一个男的？怎么可能？！”
印度巡警还是撤了。不过在撤之前，那个明显和山本信男有交集的狐假虎威地朝围观中国百姓吼了一通。
“呼——”一阵风吹过，然后，“噼里啪啦——”黄豆般大小的雨滴丢了下来。
这段时间，上海注定风雨飘摇。
朱弘文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六点多。他听见雨声，愣了愣，低声说：“下雨了？”
“秀才，你醒了？”有刮锅底的声音响起，是小鱼。
然后，赵才根等人梯次出声，向他聚拢过来。
朱弘文这时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张床上，身上盖着棉絮，而他所在的屋子，四周簇满了人。记忆潮水一样涌入脑海，让他的脑袋一阵一阵地刺痛。“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他问。
“我们还在那条街上，你睡的时间不长，七八个小时吧。”
朱弘文开口之后，才发现自己口干得厉害，嗓子里简直要冒烟。“有没有水？”他问。
“水，”赵才根赶紧低声喝道。
一个方扁水壶被小鱼递过来，朱弘文挣扎着起身，这才发现全身都疼，不禁出了一身虚汗，然后好多伤口激得疼。
微弱的天光下，小鱼注意到了，赶紧伸手帮忙。
朱弘文喝了两口水，全身舒服许多，问：“兄弟们，都在的吧？”
“都好好的。”
“中央军的兄弟，埋了吗？”
“把他们聚到一起了，本来想烧成骨灰再带到能埋的地方埋起来的，下雨了，没弄成。”
“想办法埋了吧。下雨天，别到时没点着火，弄出大股的烟——这里不是久待之地。”
“等到天黑吧。小鱼，罐头呢，给秀才开个罐头。”
雨下了一天，天快黑的时候这才止住。雨停后，被小鱼包裹得好像一具木乃伊的朱弘文在包铁匠和赵才根的陪同下上街查看情况，看到对面租界里的日本人的尸体已经不见了，包铁匠说：“上午九十点钟的时候，几个日本浪人来收的尸。他们还到这边搜了一下，幸亏我们藏在里面，否则的话，只能将他们干掉，那就必须冒雨撤退了。”
朱弘文朝东边看去，说：“也不知道‘落日行动’怎么样了？”
赵才根：“还能怎么样，肯定没戏。”
包铁匠：“秀才，我们接下来咋整？”
朱弘文正在想这件事，他没急着回答。几分钟后，他说：“我在西方待过，对洋人的思维方式和出事习惯有一定的了解。我们的政.府期待西方帮忙媾和，这根本就是病急乱投医。”
“指望不上？”赵才根问。
“肯定指望不上。”
朱弘文此时全身都疼，除了脑袋。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伤药看来还是起了作用，他的后脑勺还有额头部位，一片清凉。这让他的思绪变得格外的清晰，他说：“我们暂时不能往西走，否则落在中央军手上，那就是逃兵。”
“上海外围还有中央军？”
“王麻子之前讲过这事，他说，我们最大的失误在于没等部队集齐。他怀疑，我们的蒋校长可能是为了保存实力。”
“留在这里很危险。”
“我们是军人！虽然，我们这种军人在一些人眼里只是炮灰。炮灰也有尊严的是不是？等等吧，租界里面应该有卖报的。”
赵才根和包铁匠对视一眼，后者满脸褶子叠在一起，前者对朱弘文说：“秀才，怎么觉得你睡了一觉，变了个人似的？”
朱弘文笑，露出一嘴洁白的黏着血渍的牙齿，问：“那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赵才根挠挠脑袋：“谈不上好坏，就是有些陌生。”
朱弘文抬起右手，想要拍拍他，结果才举起手肘，疼得“哎哟”一声低呼，然后，只能放下，说：“我还是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
“说来听听。”
“昨天晚上，我很可能就死了。但是最后，只有我活了下来。”
赵才根懂这句话的意思，置之死地而后生嘛！昨晚之局，从日本人的视角，六个打他一个，日本人似乎赢定了。日本人开始一个两个的上，不就是抱着这样的心理吗？最后，仅剩的那个日本人之所以要发扬武士道精神，之所以不敢和他两败俱伤，也是出自同样的心理。结果，却是最应该死的朱弘文活了下来，六个之前活蹦乱跳的日本人，全部挂掉了。
朱弘文继续说：“你们相信吗？贼老天其实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包铁匠冷哼一声：“我信你个锤子！老子出来的时候几千号人呢，现在还剩几个？贼老天真站在我们这一边，为什么不响个雷，直接炸死小日本狗.娘养的天皇？小日本的皇帝，是叫天皇吧？”
朱弘文哈哈大笑，没笑两声，牵扯到额头和后脑勺上的伤口，又小声“哎哟哎哟”起来。
赵才根也笑了，笑着，他骂：“丢他龟母，你的意思，就是继续留在上海，和小日本干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