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壮士

  朱弘文这一下太狠了,对敌人狠,对自己更狠。他的脑袋上,还缠着累累绷带呢。
  第一下并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一下,两下,三下……这个过程有点漫长,漫长到四周一片静默,漫长到开始还能听见拿刀日本兵的嘶吼呢,最后,却只剩下小鱼的哭泣:“赵连长,你救救他!包叔,救救秀才!他脑袋上有伤!”
  终于,让人牙酸的撞击声消失了,脑门上已经露出白色骨头的拿刀日本兵全身软了下去,露出了满脸血渍还有碎肉的朱弘文。
  朱弘文额头上,绷带已经破开了。他的眼睛,也好像被血渍糊住了一样,只剩下红彤彤的一片。
  在整个过程中,最难受的当然是那两个日本浪人。其中,持刀日本浪人眼睛睁圆,目光恍若野兽,脑袋两边的太阳穴振动不停,嘴巴张开,发出了犹如拉风箱一般的“呼哧呼哧”的呼吸声。
  “着いた(到我了)!”持刀日本浪人恶狠狠地朝赵才根吼道,双手握刀,向朱弘文冲去。
  另外一个日本浪人怔了一下,跨出一步后,见朱弘文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又站住了,朝持刀同伴喊:“断頭(斩首)!断頭!”
  日本浪人皆着木屐,持刀日本浪人以小碎步跑动,在地上踩出了一串“嘚嘚嘚”的声音。
  “壮士!不要死啊!”有中国百姓喊。
  “壮士,醒醒!”
  “呜呜——”有女子哭了起来。
  “喂,你们别干站着啊!你们也是军人!把枪丢掉!进来!”还有人朝赵才根喊。
  赵才根恍然,赶紧丢掉枪,然后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往里冲。
  另外一个日本浪人见了,拔出长刀,一边转头朝之前与他们谈话的印度巡警哇啦哇啦一阵吼,一边向赵才根迎了上来。
  眼看着,赵才根就要跑到朱弘文身边,印度巡警们纷纷把枪抱在手上,拉开枪机后,指向了赵才根。
  赵才根停步,朝汤尼警官吼:“丢你龟母!你们特么的什么意思?!”
  赵才根是真的急了。
  汤尼警官正在和与日本浪人谈过话的印度巡警说着什么,此时,持刀日本浪人的长刀,已经带起一溜寒光,劈向了朱弘文。
  全场静寂。小鱼无助地紧捏双手,牙齿咬破了嘴唇,眼睛里,大颗大颗的泪水滴下,把她的脸颊上冲刷出两道细腻的洁白皮肤犹不自知。
  小春闭上了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他不敢看。
  包铁匠的枪又举了起来,心中想:“去特么的大局,去特么的中央政府!老.子草鞋川军!老.子炮灰!老.子特么的没文化!”
  李二狗眼眸通红,也把枪举了起来。所有人,除了小鱼、小春,都把枪举了起来。
  “呼——”又从远处刮来一阵风。
  风声凄厉,衬托得长刀拉出的寒光越发寒颤人心。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一个苍老的声音凄凉地嘶喊道。声音来自一个白胡子老者,他抬头望天,高举双手,老眼中,有浑浊的泪水滚落。
  朱弘文脚下,拿刀日本兵的手脚还在抽搐着。
  他还没死绝?
  “死ね(去死)!”持刀日本人的声音炸开,两只黄豆般大小的眼睛里,透出残忍的快意。
  朱弘文的身子还在摇晃,他就好像失去了意识一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持刀日本浪人的靠近。
  下一瞬,他向前倒去。
  “秀才!”小鱼发出了悲呼!
  包铁匠差一点就扣下了扳机。
  持刀日本浪人没预料到这个变化。这一刀,他用出了全力,就没能改变刀的走势。他还是砍中了朱弘文的左小腿,不过,他随即惨嚎起来,惨嚎着,起刀,双手手腕翻转,向朱弘文背上刺去。
  朱弘文做了什么?!
  没有人注意到,朱弘文在长刀快要及体的时候,眼睛里有红光闪烁,这才向前倒去。
  朱弘文很累,他全身都疼,他能够感觉到,自己下一瞬也许就会失去对身体的控制,轰然倒下。“不可以!挺住!你现在是军人!一名中国军人!中国军人,要对得起自己的承诺!你还有父母需要将养,你,还没有为你朱家留下根——”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咆哮着,这是另外一个他,一个住在他的精神世界里的自己。
  于是,就在长刀快要及体的那一刹,他的体内猛然有什么爆开,然后,他便向前倒了下去。且,在最合适的时候伸出自己的左手,一下子揪住了持刀日本浪人的要害。
  这个动作很下作,一切为了活下去。很下作的动作,朱弘文其实并没有刻意为之。拼命的人,为了活命,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
  不会有人知道,此时的他,两眼几乎看不见,耳朵里面轰鸣着,也根本听不清外面的声音。
  他能站着不倒下去,他会非常及时的往前趴去,靠的都不是身体,而是意志。如果非要问他体内忽然爆开的力量来自哪里的话,那只有一个答案,它们来自那些被虐杀致死的中央军兄弟。
  朱弘文感觉到自己揪住了一根蚯蚓,还有两坨什么,他狠狠发力,捏紧之后拼命一拽。然后,在感觉到左小腿剧痛,在骤起的日式惨嚎声中,在右手抓住持刀日本浪人的左脚后,他双手发力,把自己拉进了持刀日本浪人的胯下。
  持刀日本浪人惨嚎起来的时候,双手就已经失去了对手上长刀的精确控制,于是,这一刀就刺了空。
  “日本人要绝对公平的决斗,你们的长官,本来挑战的就是他们六个人,”汤尼警官带着颤音的声音响起。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眼睛瞪成了铜铃,大腿下意识地夹紧,背上凉飕飕的一片。
  朱弘文不知道自己捏爆了持刀日本浪人的蛋蛋没有。他只知道,死抓住不放就对了。
  “ああああ(啊)……”持刀日本浪人惨嚎了好一会,终于再次将刀提起,在自己不似人声的惨嚎声中,奋力往自己的裤裆下扎去。
  此时,朱弘文刚刚将身子翻转过来。他隐约感觉到有白光乍现,下意识地双手再发力,把持刀日本浪人的身子拖得往下一沉。
  要害之所以被称为要害,当然是在紧要关头能够要命了。
  惊呼声中,一道刀光闪过,血光飞溅。持刀日本浪人的惨叫声随即戛然而止,“呛啷!”长刀掉在地上,他双手抱住自己血喷如柱的要害部位,疼得佝偻成一团,团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