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捷克造对九二式
九二式火舌朝向之处，一片鬼哭狼嚎。
子弹面前，人人平等。就好像，真理永远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直接身死还算好的，断手断脚，或者被打断身上某处骨头，这才是真正的折磨。这是战场，不是后方。医疗跟不上，重伤等同于死。可是多活哪怕一秒钟，都得多忍受一秒钟的疼痛，这才是最可怕的。
“头！撤吧！”有人喊，广西口音。
还是广西口音：“毛都没长齐的家伙！跟着他，嫌死得不够快吗？”
“撤吧？”这是四川口音，朱弘文认识这个声音。匡升哥。
“啪！”又有照明弹升空，右手边一百多米开外，黄绿色人潮已经从盛夏茂密的山林，变成了严冬草木稀疏的山岗。
朱弘文喷出胸口滚烫的热气，右手松开捷克造，摸了摸左手手臂。
一手血。他忍痛动了两下左手手臂，确信没伤到骨头，深吸一口气，喊：“赵哥，你怎么说？”
赵才根答非所问：“还有机会吗？”
朱弘文：“我不想死的时候，被人发现是背上中弹！”
小楼方向的枪声依旧炽烈。所有人却觉得，他们所处地段，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四下寂静无声。
“嘣嘣嘣！”每个人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这是恐惧和挣扎的声音。
“快一昼夜了，小日本应该完成调度了吧？”一个嘶哑的声音响起。
方蒙。王麻子手下，唯一还活着的一个排长。
朱弘文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他喊：“小鱼，我肚子饿了。”
小鱼刮锅底的声音响起，透着不满：“秀才，你还有心思想着吃？”
“楼上肯定藏着不少好吃食。小日本一个个养得精壮，吃得肯定不差！”
“噗嗤！”包铁匠笑了：“秀才，你喝过洋墨水，那你吃过洋罐头吗？”
“水果罐头还行，其它的，和小鱼做的糠饼差不多——”
“秀才！”小鱼大怒。
赵才根：“打吧！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老.子钢铁桂军还比不上穿草鞋的川军？”
包铁匠：“老.子穿草鞋怎么了？草鞋不费钱！”
朱弘文：“弹匣！”
“换枪吧，你那杆，枪管应该废了！”赵才根说着，伸脚踢了踢趴在自己身边的一个手下。
正是那个首先喊撤的桂军。
“叼你龟公！”他骂一声，爬向朱弘文，将手上拎着的捷克造递过去，再递过去两个弹匣。
小楼上的九二式忽然停了。
“掩护我！”朱弘文喊，拎着新到手的捷克造就往小楼跑去。
马上，他便遭到了散布在小楼四周的日本枪手的阻击。
“打！”赵才根喊，打了一枪。
黄绿色人潮方向，也有枪声响了起来。小楼上下，枪火登时变得密集起来。
朱弘文把与小楼的距离拉近到七十多米，再难寸进。“咄！”一颗子弹击中他面前的砖头，一点火光炸开，他的左眼登时剧痛起来。
前面已经没了砖瓦堆，墙垣。日本人的射面整理得非常到位。黄绿色人潮之所以败退，应该和此有关。没有据守的地方，集群冲锋将只有一次机会。
朱弘文一边听响，一边揉眼睛，把眼睛揉出了眼泪，左眼还是疼，但是已经能看见东西了。一点一点地抬头，终于看见了小楼孤立的身影，又看见了之前九二式占据的窗口，他把脑袋缩回去，回头看了看。下一秒，他气到肺炸，骂：“特么的！”然后又“噗嗤”一声笑了，再骂：“真特么的！”
身后枪声一直在不疾不徐地响着，节奏把控得极好，可是看枪火的方向，这些混蛋，十之八九，居然在朝天开枪。
狗.日的啥子意思？葬礼上鸣枪送别吗？可是老.子还没死呢！“好像能活到现在的都是兵油子，”他这样安慰自己，回头，再慢慢往上探脑袋，终于，又看到了九二式存在的那个窗口。
九二式继续沉默着。
小日本够坚忍的。该响的时候响，不该响的时候一声不吭。高手。
朱弘文继续盯着看，慢慢地发现了一点名堂。
沙袋！窗口后面分明码着沙袋。然后，他开始环顾左右。不解决九二式，冲锋真是送死。偏偏他现在的位置，并没有射界。怎么办？感觉到左腹有点硌得慌，他用左手掏摸，摸到了一枚圆圆的铁家伙。
小日本的手榴弹。本来有两颗的，为了毛瑟子弹，换给了赵才根手下的一个桂军。
手榴弹被朱弘文扔了出去，然后他拎着枪，猫腰往左边狂奔。
手榴弹爆开，小春等人下意识地往下缩脑袋，赵才根和包铁匠却反而把脑袋伸出了简陋掩体。然后，他们就看见了朱弘文的身影。没有商量，两个人齐齐平放手上步枪，枪声响起，两人又赶紧往回缩。
就是两颗毫无目标可言的流弹，却成功地吸引了七八个日本兵的火力。
三八大盖的子弹穿透力极强，当然，赵才根总结下来，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有好些天没给关二爷敬香了。一颗子弹击穿了他面前的一块砖，砖块飞起，砸中了他的鼻子。
小楼上，操作九二式的是个有着只鹰钩鼻的日本兵。他的身边，还蹲着一个长着对三角眼的，两个人把脸藏在黑暗中，眼眸冷冷地看着下面。
三角眼：“小林君、君は正しいよ（小林，你是对的）。”
鹰钩鼻：“斎藤阁下が指挥した炮兵に安心です（是斋藤阁下指挥的炮兵让人放心）。”
三角眼眼睛的余光忽然感觉到右边有什么飞快掠过，看过去，看到一条身影，手指过去，惊呼：“あちら（那边）。”
鹰钩鼻看过去，眼眸下意识地一缩，骂道：“八格！”双手正要调整枪的方向，有刺眼的火光亮起，他没做任何考虑，完全发自本能，赶紧往后倒。
反应很及时，体现了极高的警觉性和战术素养，但是依旧迟了！
朱弘文忽然站直身子，随即，右手食指将扳机扣死。
“哒哒哒……”枪声里，他分明看到了春天鲜花怒放的情景。如他所愿，九二式方位，有惨叫声响起，继而，一条人影摔出了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