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王麻子的毛瑟造

  赵才根跑向朱弘文的时候,表情还挺正常,待跑到他身边,他脸一虎,瞪着朱弘文吼道:“没跑?为什么不跑?”然后,他扫视四周一眼,看到了包铁匠,脸上颜色稍雯,说:“还不错,居然还有二十几个人。”
  “你们这是?”朱弘文问。
  “别提了!”赵才根在他身边坐下,一脸沮丧。
  赵才根七人是从小河那边过来的,据他讲,他们将近半个团的人,只打了两波冲锋,差不多就死绝了。最后,是侯团长在弥留之际,让他为部队留两颗种子,他才带着其他人,乘小日本发动炮击的时候跑了出来。
  “我们那边的指挥是头猪,老子要为部队留点种子,不敢死。只能带兄弟们出来找找机会。你们这是?”
  朱弘文朝那幢小楼指了指。
  赵才根摇头:“别指望了。不可能。”然后,他朝左右方向各指了指,说:“小日本早防着呢,两边都占了高楼,打哪个,都会遭到三面围攻。”
  “走水路呢?”
  小楼东边有一条河,河面宽十七八米左右,这是朱弘文早就观察好的。
  赵才根摇头:“我们刚从那边过来,小日本在河里放了艘炮艇!老.子,我们小一半兄弟都交代在炮艇上了。”
  “我想等天黑了再试试。”
  “炮艇上有灯。”
  “我有办法!”
  “我们本来想往西边多走两步,看看有没有空隙。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老哥就陪你赌一把。”
  应该和空气中充满硝烟有关,天黑得很快。
  天才擦黑,小楼上,还有河面上,有灯光亮起,刚刚重新燃起斗志的赵才根,表情立刻丧了。“没机会!小日本狡猾得很!”他沮丧地说。
  朱弘文没接腔,自顾自地把身上的衣服脱了,然后,先把一把毛瑟手枪绑在了左边大腿上。再把一把匕首擦在了腰间的皮带上。
  毛瑟手枪和匕首都是王麻子的,他当时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对所有人说,他这支枪在谁手上,谁就是队伍的最高长官。如果有一天,这把枪被小日本给缴获了,他希望枪柄上能够刻满“正”字:“……一个‘正’字五条命,前面的一个半‘正’字,老.子已经把它们花掉了,后面的‘正’字才写了三笔。老子现在最大的希望,是在老.子闭眼的时候,能写全它!”
  王麻子最后还是没能实现这个愿望。当他弥留之际,他把毛瑟手枪递给包铁匠,让他交给朱弘文。松手之前,他右手猛地发力,愣是把已经止血、断了半截的右手大拇指摁破了,在未完成的“正”字上留下了一个血印子。
  这些,是包铁匠将毛瑟手枪交给朱弘文的时候说的。
  朱弘文收拾妥当,说:“等我的信号。”
  赵才根开始脱衣服,一边说:“小朱,一个人不行,我陪你去。”
  “我水下能憋气三分钟,你行吗?”朱弘文问他。
  赵才根摇了摇头。
  朱弘文看向其他人:“如果我死了,你们跟着赵哥。”然后,他又对赵才根说:“赵哥——”
  “想都别想,”赵才根打断他:“老.子不要累赘!”
  包铁匠大怒,吼:“特么的,你说谁是累赘呢?”
  赵才根下巴扬起,一副欠揍的表情:“你们所有人,除了小朱,全部都是累赘!”
  “艹你么的!”包铁匠向他扑了过去,然后只一个照面,就被他撂倒一旁。
  “特么的,够了!”朱弘文喝道。然后,猫腰沿赵才根他们的来路,向河边走了过去。
  河面上,一盏探照灯从炮艇上射过来,将漆黑的河面照出了星光点点。朱弘文趴在残破的栏杆边上,认真地打量了一番,退了回去。
  河面太窄了,一盏探照灯打过来,能笼罩百多米的河道。潜行一百米,朱弘文真没这个本事。怎么办?
  半个多小时后,他找到了一截芦苇杆,然后,从一个死去的战士身上撕下几片布,将鼻孔塞住,嘴巴里叼着芦苇杆,试着呼吸了一阵子,觉得能够适应后,爬进了河里。
  这条河本来就是生活垃圾排放之所,喝水污浊,气味相当难闻。现在,因为有尸体掉落其中,用阴间冥河来形容它都不为过。
  潜行需要很大的勇气。好在,朱弘文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这个。一路潜行,期间,不止一次的碰到了已经泡得发胀的尸体,饶是朱弘文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每一次还是不自禁地头皮发麻,腿肚子打抖,肚子里翻江倒海,差一点就吐出来。
  不能吐,不敢吐,因为他不知道探照灯后面,是不是正有阴鸷的眼睛盯着河面,或许,还有机枪正指着自己。他更怕,只是因为喝了一口河水,然后被不知道什么病毒侵入体内,那样的话,乐子可就大了。
  时间的流逝忽然变得格外的缓慢,而他,绝对是心理作用,只觉得胸口越来越憋闷,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恍若擂鼓。
  河道并不深,越是如此,也就增加了触摸死尸的机会。也不记得究竟是多少具了,慢慢地,当他触手绵软,他的头发还会发麻,但是心中已经没有了多余的想法。不知道过去多久,当他摸到冰冷的坚硬物体,他的心跳越快,胸口一股气嘭的炸开,几欲把他的胸口撑爆。
  不能急,他强迫自己冷静,先把身子固定住,再伸双手细细的探摸,待确定摸到的是一块被水生物挂了件衣裳的铁板,他一点一点地睁开眼睛,待发现,面前是漆黑的一片,身后灯火通明,他心中笃定,缓缓上浮,一点一点地把脑袋探出了水面。
  “斎藤君、支.那人は狂ってるんじゃないかな(斋藤君,支.那人不是疯了吗)?”一个哇啦哇啦的声音传入耳朵,朱弘文听来格外的亲切。虽然声音来自敌寇,但毕竟是人声。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就是地狱与人世间的区别。就好像,他又活过来了。他先把鼻子里的破布摘掉,然后深吸一口气,一边缓缓吐掉,一边抬头观察环境。炮艇长度在十四五米左右,他现在位于前半段。他一点一点地往后挪,直至看到了并排挂着的两只废旧轮胎。
  眼睛有点痒,不知道是不是被河水玷污了的原因。值得欣喜的是,眼泪开始挂下来,这个时候,这就是天然的消毒液了。头顶上,有奇怪的声音响着,他缓慢地调整呼吸,把肺里的废气排掉,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到了两只耳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