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落日行动
朱弘文的态度激怒了少校联络官，他朝朱弘文怒吼道：“耳朵聋了吗？我命令你立即向那幢楼发起进攻！”
朱弘文继续沉默。
“你是哪部分的？你的长官是哪个？”
朱弘文笑了，笑容在昏黄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渗人：“我的长官，已经换了七茬了。我们这个连，人已经换了三批，剩下的老兵不超过十个。长官，按照规矩，我们早就应该被撤下去了！”
正常情况下，一支部队的战损超过百分之三十，就应该被撤下去整编了。这个“规矩”，朱弘文是听王麻子说的。
“撤？往哪里撤？你知道自己在哪里吗？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我们是军人，军人，以戍土卫国为天职！难道你出来的时候你的长官没有告诉你，这次入沪，就是送死来的！我们，要用我们的鲜血和躯体，阻遏日本人侵吞我山河的野心——我现在给你一个选择，要不，带人立即发起进攻，要不，屈辱地倒在我的枪下，老子亲自带人发起进攻——”少校联络官吼着，掏出了手枪，枪口朝向朱弘文的胸口。
他这个动作，马上遭致了包铁匠他们激烈的反应，几杆中正式和三八大盖的枪口指向他的脑袋、胸口，包铁匠狞声叫道：“特么的你敢，你敢开枪，老.子立刻崩掉你的脑袋！”
朱弘文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他抬头看向小楼，再转头看看手下已经所剩不多的兄弟。
迎着他的目光，小春上下牙床碰撞着，说：“干——吧！反正，反正是死！我们，我们出川的时候，就，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
小春说话的样子是丑了点，可是冲着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什么“落日行动”的联络官在这里，顾一格会立刻赏他一记拇指哥。
包铁匠之前一直在东张西望，现在，他咬牙说：“我们被坑了，狗.日的，这鬼地方，就是有机会撤，都撤不出去！既然如此，那就打吧。早死早超生！”
“也不是不可以打，”朱弘文说着，走向少校联络官。
少校联络官一惊，本能地往后退，然后，左脚被一块砖头绊到，身子一歪。
朱弘文便在此时向他扑去，在他扣下扳机之前，将右手中指插进了手枪的扳机圈里。
“混蛋！你特么的想造反吗？狗.日的，有种杀了我？”少校联络官的怒吼声中，朱弘文娴熟地将他的枪卸掉，又把他双手别到背后，抽他的皮带，将他的双手反绑了起来。
包铁匠们有点懵。少校联络官领章上的豆豆，对于包铁匠他们来说，还是挺有威慑力的。他们敢为了朱弘文荷枪相向，但是，真要他们开枪，他们真的未必有这个胆子。“秀才，这，这不好吧？”包铁匠说。
朱弘文朝前面大几十米开外一个弹坑里的几个中央军官兵看了看，说：“那幢小楼必须拔掉，不然大家都得死在这里。不过，肯定不是这个时候。现在，所有人，吃点东西，然后睡觉。老包、小春，我们几个轮流站岗。对了，前面的溃兵，后面攻上来的，人多的话放过去，人少的话，截胡了。”
少校联络官的脸涨得通红，破口骂道：“混蛋！你罔顾军令，你会上军事法庭的！”
朱弘文指指自己的肩膀和胸口，说：“省点力气行吗？老子白板一个，怕上军事法庭。老子倒要问你们，哪个蠢蛋做出的决定，居然绕那么长的路，把这么多人送到小日本的口袋里来。”
“混蛋！‘落日行动’是最高军事委员会制订的，是为了向西方列强证明我们已经控制住了局面——这是政治，你特么的一个大头兵，不懂就别胡咧咧！”
朱弘文本来表情还算好，听见这话，脸直接黑掉，上去就赏了少校联络官一个耳刮子，然后骂道：“蠢货！”
少校联络官被打，大怒，随即喊道：“混蛋！你敢打我！你，你这是侮辱上官，你，你会——”
“把他的嘴巴封了！”朱弘文冷冷喝道。
“我来！”小春做这种事很勇敢，应一声，扑上来，从身上撕一块已经泛黑的布，塞进了少校的嘴里。
小春身上，不，是他们所有人身上，此时的味道，不比腌制了七八年的咸鱼淡多少。少校联络官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熏的，两眼翻白，直接晕了过去。
朱弘文看看天色，对小鱼说：“把能吃的全部分了，然后大家赶紧睡觉。”
没有人有异议，一片老鼠啃噬东西的声音后，众人挤在一起，头靠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朱弘文呢，他坐在地上，把机枪和一杆中正式都放在地上，然后开始拆解，擦拭、上油。
弥漫着硝烟味的时间，走得极慢。朱弘文他们藏身的这条街道的左右方向，枪炮声、嘶喊声、惨叫声不时响起，好几次，眼看着枪炮声就要越过那幢小楼东边的小河了，可是随着一阵炮响，或者一阵战机引擎的轰鸣声。在一波剧烈的爆炸声响起之后，战场重新归于寂静，朱弘文于是知道，大部队发起的进攻，又双叒叕失败了。
期间，前面弹坑里的中央军官兵，有人试图过来联络朱弘文他们，不过，在连续两次，有人才从弹坑里爬出来，就被小楼方向射来的子弹击倒之后，他们放弃了这个想法，开始用手势向朱弘文喊话。
朱弘文只当没看见，任由对方用枪向自己瞄准，只是抱着枪，静静地关注着四周的情况。
“特么的，这打的什么仗，中央军的那帮混蛋，都是猪吗？”有一个充满戾气的声音从变成废墟的街道另一边传过来，朱弘文听到，想笑，嘴巴咧开，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少校说是政治，说他不懂。他倒宁愿不懂，否则的话，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愤怒。“赵哥，”他喊。
“哪个？小朱？是小朱吗？狗.日的你还活着？”
“我命贱。”
一堆瓦砾后面，赵才根小心翼翼地露出了向自己光秃秃的脑袋。
他的脑袋上多了一条分辨不出颜色的布条，他的小眼睛四下扫了扫，看到朱弘文，脸上有了笑意。笑意短暂，他缩回去，过了一会，带着六个人，猫着腰摸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