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理智的疯狂
“打!”王麻子的声音响起,然后,“咄咄咄——”朱弘文最喜欢听到的捷克造的连贯枪声响起,对面,跟着响起了“哇啦哇啦”的喊声。
朱弘文从穿上军装开始,这已经是第三次遭遇这种情况了。
曾经的国际大都市,曾经整个民国最繁华的灯红酒绿之地,一夜之间,变成了修罗狱场。
身边不时有人倒下,一个个刚刚熟悉的面孔,转瞬间失去了生气。张顺根、宝亮、二豁子、花爷……
来不及感慨,来不及缅怀,来不及去想,为什么这里也会出现日军。
“咄咄咄”的枪声忽然戛然而止,王麻子气急败坏的声音随即响了起来:“有没有会打捷克造的!”
朱弘文一枪撂倒一个日本兵,正要喊“我来”,一条血糊糊的身影扑过来,在他往旁边一闪,警惕地看过去后,迎着他的目光说:“秀才,恭喜你,你升官了——特么的!”
“特么的”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语气词,因为它们出现的时候,朱弘文分明看到,他从军伊始的第七个直系上司,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生气。
“包铁匠,你替一下,把人集中起来,别特么的一个个往上送!”他喊,然后冲向之前响起“咄咄咄”的地方。
“咄——咻!”有流弹破空声响起,朱弘文没来由的头皮一麻,赶紧扭了一**子。很及时。右边肩膀处一热,他的身子本能地往地面扑去,倒地之后就势一个前滚翻,然后再一个前扑,到了已经倒在血泊中的机枪手还有装弹手的身边。
“兄弟们能不能活,就看你的了!”王麻子声嘶力竭的喊。
朱弘文懂。
和小日本干仗,火力太弱是中国军队的通病。小日本一个排级单位,最少三挺歪把子,大多还配备掷弹筒。反观国军,连级单位能有捷克造就不错了,掷弹筒或者迫击炮,想都别想。
朱弘文把长枪往肩上一背,腰身抖动,把长枪甩到背后,操起机枪。然后,他先把机枪的连射改成短点射,随即抱着机枪站了起来。
“格老.子的,趴下!”王麻子用眼睛余光注意到,气得大喊。
朱弘文不理他,左手托着枪,右手食指节奏感极强的不时扣下扳机。“咄咄咄——咄咄咄——”富有节奏感的枪声响起,对面,排成散兵线的日本兵梯次倒下。
“吁——”空气中忽然响起了尖利的破空声,王麻子就好像光脚踩到了钉子一样,一蹦老高,喊:“掷弹筒,注意隐蔽!”
对面,刚刚丢下三具尸体,被压住一波的日本兵,再次弓腰钻到了路中间。
“杀给给!”有日语叫喊声响起,朱弘文的视线尽头,绽放开一朵橘黄色的火花。
“秀才,趴下!你特么的!”王麻子骂,骂着,他的语气变得气急败坏,声音直接哑掉:“你特么的想干什么?!”
巷子两边都是低矮的房子,这里原先应该是一个平民区。平民的房子,缺砖少瓦,十堵墙倒有七堵是泥巴糊起来的。这样的房子,极不中看,但是在炮火中,却相对坚固,乃是最好的掩体。
没人知道朱弘文想干什么,一些人心中,甚至认为他已经疯掉了。
这种事情,战场上很常见。战争的高压,死亡的威胁,能把人变成野兽,也能把人变成疯子。王麻子把自己丢进半截墙后面,嘴里面喃喃骂:“狗.日的小日本!”
所有人都以为朱弘文死定了,所以,当榴弹的爆炸声和歪把子机枪的枪声连贯响起后,一些经验丰富的,开始束裤腰带,为的是撤退的时候能够跑得快一些。
全连就朱弘文手上一挺机枪,没有机枪,没人认为他们能够顶得住小日本的冲击。不知道多少条年轻的鲜活的生命已经验证了,在短兵交接中,不管是对射还是拼刺刀,不管是来自广西的狼兵,还是来自四川的叫花兵,或者,中央教导团的精锐,哪怕兵力上有着二比一、三比一的优势,也不可能是小日本的对手。所以有经验的都知道,与其正面硬刚,还不如先退一步,通过把战线拉长,来重新争取战机。
所有人都在等王麻子喊撤,不过,就在一些老兵心中不自禁默念三二一,然后准备撒丫子闪人的时候,“咄咄咄——”捷克造的枪声响了起来,他们齐齐懵住,下一瞬,有人喊:“秀才,你特么的没死!?”
朱弘文当然没死。就在那枚榴弹击中他原先藏身的地方,眼看着就要爆出一大堆碎片的时候,他把自己扔到了一个粪坑里。然后,当对面响起“哇啦哇啦”的喊声时,他从粪坑里站起来,扣下了手上的扳机。
对面的日本兵已经开始退子弹了。
在他们身后,一个军曹举刀站着,右边嘴唇微微上翘,脸上是一抹冰冷的嘲讽笑意。
军曹有足够的理由以胜利者的姿态看待对面的敌人。因为,他们已经让皇军突进到了三十步以内,接下来,皇军也许还会有伤亡,但已经不足以改变最后的结局。
军曹的胜利者表情只维系了不到五秒钟,因为,当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出现在他面前不足三十步处,当他看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还有麾下英勇的士兵,他除了声嘶力竭地喊:“卧倒!”已经来不及想其它了。
朱弘文把自己丢入粪坑的时机选得太巧妙了,从军曹的视角,他好像是被榴弹炸进去的。
王麻子的反应很快。捷克造的枪声才炸响,他生生改口,把“撤”变成“杀”,最先跳出了掩体。然后他就看到,一个举着刀的日本军官,左手捂住胸口,嘴里念着什么,往地上倒了下去。
军曹在骂人:“八格!ずるい(狡猾)!”他觉得自己被骗了。
战斗结束,王麻子和他的兵们迅速打扫完战场,然后围住朱弘文,这个擂他一拳,那个抱他一下,一个个亲昵得不行,直到有一个问:“什么味?”然后嗅着鼻子,左右摇晃着脑袋,最终发现,异味来自朱弘文。
“艹!你干什么了?!”
“朱弘文,你身上黑漆漆的是什么东西?”
王麻子叼着一颗皱巴巴的烟,老神在在的说:“他从粪坑里出来的,你们说呢。”
和朱弘文抱过的赶紧看自己身上和双手,然后把双手放鼻子下面嗅了嗅,随即“哇”的一声,干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