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消逝在黄昏中的那抹晨曦 5
浴室里面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还能听到一边哼唱、一边吹着口哨的不知道是什么调子的曲子。
张晨曦现在正迎着沐浴喷头里面的水将自己头顶上的泡沫全部给冲掉，他闭着眼睛，将头顶流下的水用双手捂着脸往眉毛两边挥开。
睁开眼睛，他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思忖了一会儿，抿着嘴用力吸了一大口气将自己的小腹收起来，憋的一大口气让胸口那儿看着膨胀了起来，接下来“呼”的一声，张晨曦把憋着的气吐出去，肚子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圆鼓鼓的样子……
之前那会儿真的是太尴尬了。要知道，平时自己是不怎么锻炼，但是在部队里面还是需要出操的，早上跑操完毕后有时候还回跟其他的战友们一起拉单杠玩玩，手臂上的力气肯定是没问题的，再说了，部队那边经常回去扛器材扛这扛那的，偶尔也会帮食堂那边扛米扛菜，因此，即便是不进行额外的运动，也是根本不会长胖的。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
食堂的伙食很好，也不算是太好，至少每一餐都是有肉的。由于是在部队，大家都是经过一系列教育的，因此在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是乖乖排队。可是呢，在食堂里是没有打饭阿姨的，阿姨她们只负责收拾桌上的残羹剩渣，等他们吃饭吃完了后来收拾桌子的，于是，食堂这边就是：到了饭点，自己去把自己的碗筷拿好来排队打饭，一般的饭菜是够了的，剩下的一般也是由阿姨和大叔他们打包带走了。所以，没有帮你打饭，你自己吃多少自己打多少，菜也一样。于是，就会出现经常先去的人打上一大堆的好菜吃，后来去的人就没什么菜了，只剩下一些汤底。可那些打了一大堆的菜的人吃不完的话也不能倒掉啊，因为领导也是在一起吃饭的，要是看到你倒掉了的话就会给你扣量化管理分，会影响你整个连队工资。因此，就在这种制度下，大家都是打多少吃多少，也不敢倒，毕竟被抓包了还要登黑板报上批评，连队为了对这种浪费以及连坐的行为进行惩罚还有额外的对班处罚，之后班里的人也会不乐意，于是在对班处罚后还会有对单处罚……
所以，对于打多了的饭菜，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吃！
还要吃完，一点不剩！
所以，就这样，日复一日的，吃完了就累了，往床上一躺，往椅子上一靠，这一躺一靠几乎就是一下午，胃被撑大了，食物也被吸收了，这样能不长胖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的日子在别人眼里看着是很舒适的，毕竟没什么事可忙的，每个月还拿着不错的工资，但以前刚刚入伍的那段时间就特别辛苦了，无法形容，时间、体能各种压力，能坚持下来的人真的是不容易。
而且，在以前还出过令人难以忘怀的事，那也是张晨曦心里永远都无法抹去的创伤。
那是自己入伍的第三年。
一般到了这个时间来说的话张晨曦在部队里也算是“混开了”。入伍后要是正常退伍的话至少要两年。
张晨曦把自己的脸上的水珠全部往上赶，虽然过去了好多年，但偶尔还是会想到当时的场景，以及战友们的遗骸……
那时，部队这边正在山上面做工程，主要是在悬崖上把中间的河道的两边拦起来做一个水利工程，也就是做大坝。然而在一个午后，现场突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山体崩塌，支架全部都四处飞散，到处都是飞沙走石，铺天盖地的尘土把周围低洼的地形全都填了起来，现场扬起巨大的尘土。
这是一场突发的地震。
作为连接通道的桥也垮塌了，施工现场与外界隔绝。
事发后部队赶紧召集大家前往救援，张晨曦那天正好没有轮到他出勤，出事后他在当时是其中很少一部分会开车的人，于是他除了参与救援以外还要负责各种运输，其中就包括了遗骸的分拣……
被滚石砸碎的身体然后被土灰掩埋，就算是在白天周围也还是暗影蔽日。张晨曦和队友们从废墟边上一点点将较大的石块一个个搬下去，之后再爬到上面来把上面的大石块给搬开。路一时半会儿还通不了只能靠人工简单进行救援，即使是用铲子和铁锹也都格外谨慎，因为之前就有人不小心将已经死去的战友的遗骸给弄坏了的。
由于是在山里，全部都是土石，整个现场被挖出来的战友，无一生还。
即便如此，在整个救援过程中大家都是在努力，希望能够看到昔日同伴的脸，然而无情的是一张张的都是残破皮肤的面颊，血淋淋带窟窿的脑袋……
救援持续到了第三天现场才开始逐渐明了，然而整个现场都漂浮着一股特别浓的臭味。外面进来的车辆在四周的空中喷洒福尔马林，张晨曦和同伴们一起将那些死去战友们的残骸收捡起来装袋，有些事故地点有几具尸体的还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的残骸，也只能全部装进袋子里……
大家哭着，抽泣着，呕吐着，鼻子里都被周围的灰尘给塞满了也没有清理，衣服破烂，在场没有一个人的手不是带着血的。即便太阳当空，炎炎夏日，大家却感受不到任何的温暖。
事后，包括张晨曦在内，大家很长一段时间都被当时的事故深深影响着，部队这边也是请了很多心理咨询师来部队里来开导大家。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张晨曦时不时的还是会想起那时候的事，尽管在部队里大家几乎都不会谈到这个话题，但想必大家心里还是有数的，即便要谈大家也是聚在一起喝着酒谈谈当时的感想。这并不是对逝者的不尊重，而是真正意义上的祭奠。
不管怎么说，事情也过去了，人生就应该向前看，活在回忆里的人是永远无法前行的。
虽然自己经常想起那时的情景，不过过了这么久，算是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一笑置之”了吧。
拍了拍脸颊，张晨曦洗完澡穿好裤子打着赤膊从浴室里边出来回到房间，不同于王紫薇，他这么短的头发没一会儿就会干，再说天气又热，湿哒哒的还会更加舒服一些。
“在傻笑个什么呢？”
王紫薇看着走进来的张晨曦看似猥琐的笑着不明所以。
“没什么，开心。”
张晨曦走到床边蹲了下去。
因为肚子里孩子的关系，王紫薇一直在避免吹空调、吹电扇，这么热的天气身子底下还是垫着棉絮。
“哎哟，宝宝正在踢我呢……”王紫薇兴奋地叫了起来。
“哪里哪里……”张晨曦也跟着兴奋地跪在地上把脸凑了过来。
“这里，你看……”王紫薇把自己的衣服掀起来给张晨曦看。
然而张晨曦嫌她把衣服拉的太开凉了肚子，又赶紧把衣服拉了下来只露出挺起来的那部分。
马上就要临盆了，但是肚皮上的妊娠纹依然“可怕”，整个肚子就像个大西瓜一样。
“在这呢，你看你看！”
王紫薇指着肚脐眼右边偏上的那块区域，正好这时上面肿起来一个小包，一秒钟后越来越明显越来越大，不过过一会儿又直接凹了下去。
“诶，真的……”
“喏，又到这边来了……”
王紫薇又指了指自己左边的肚皮，不一会儿又鼓了起来。
“哈哈，我也来……”张晨曦伸出右手的食指小心翼翼地对着隆起的部位轻轻地摁了一下，居然还摁不下去。
“哟，小家伙劲还蛮大嘛。”
刚一感慨完，肚子里的宝宝又换位置了，这次则是肚皮周围隆起了三个包，很明显的三个包。
“哇，这小家伙在你肚子里面大闹天宫呢。”张晨曦笑着一边嘴里发出“滴滴滴”的声音轻轻地戳着王紫薇肚子上隆起的小包。
然而肚子里面的宝宝似乎是个犟脾气，你越是戳他他就越嚣张，你戳哪他就往那边用劲。
“嘿，这小家伙可真是倔啊？”
张晨曦把自己的脸贴了上去，嘴里的舌头往脸颊边上靠抵着隆起的地方。
小家伙不知道用拳头还是用脚继续朝上拱，特别有趣。
“你肚子会疼么？”张晨曦把脸从肚子上拿开看着王紫薇问。
“以前还会觉得疼，现在习惯了后就已经没感觉了。”
“会不会是皮变厚了的关系？”张晨曦笑着戳了戳肚皮。
“去你的，有你的皮厚么？”王紫薇了扭过左手一把掐住张晨曦的肚子。
“噢，疼疼疼……松手……”
“太没用了，居然连三十个仰卧起坐都做不起来。”
“额，我这不是顶着你都做了一百个俯卧撑么，怎么能说我没用呢？”
“可是你这肚子……”王紫薇拍了拍张晨曦的肚子发出“啪啪”的响声。
“喂，小姐……”
张晨曦阴笑着压下去小心着在没有压住王紫薇头发的同时将自己双手手臂撑在她脑袋的两侧笑嘻嘻地盯着她。
“你…你干嘛……”
张晨曦的脸凑了过来，突然这么近，王紫薇瞬间害起羞来。
张晨曦用左手食指肚子把王紫薇的下巴轻轻勾了起来。
“你今天已经嘲讽了我几次了哦，很嚣张哦？”
“怎么了？不服气？”
“噢？看样子你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啊？小姐……”
说着，张晨曦将自己的脸压了下去……
“呀！！！”
王紫薇揪住张晨曦的脸颊往两边扯。
“唔唔，松手哇，很痛耶……”
“还不给我起开！”
“是是……”
张晨曦慢慢爬了起来，王紫薇也松开手。
“真是的，肚子里还有宝宝呢，现在宝宝都可以听到外面的声音，你这样是很不好的胎教。”
“哪里不好了？我这不是在给儿子传授撩妹技巧嘛，你不是想要儿子么……”
“谁要你教这个了？还撩妹呢，宝宝就应该听宝宝该听的东西，比如童话故事啊，寓言啊之类的。”
“那行吧……”张晨曦双手的手指竖着揉了揉脸颊一脸委屈地走了过来，“我来给他讲故事吧……”
“这就对了嘛。”王紫薇往里边挪了点位置给张晨曦。
“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张晨曦又接着跪在地上把脸伸到肚子边上去。
“从前，在村里有个小孩……”张晨曦轻轻地拍着王紫薇的肚子。
这就开始了。
“他是一个牧童……”
“有一天，他上山放羊，由于无所事事感觉到特别无聊，所以他就大声的对着山下大声地喊：‘狼来了，狼来了！’”
“噢，《狼来了》的故事。”
“于是，听到牧童的声音村里的大人们都赶上山来，大家手里都拿着锄头和铁锹……”
“‘狼在哪？’赶上山来的大人们问牧童。”
“‘狼，它已经跑了……’牧童跟大家撒谎道。”
“大家面面相觑，嘴里相互抱怨着，随后就下山去了，留着牧童一个人在山上开心地笑着。”
“第二天，感觉到无聊的牧童又对着山下大声的喊到：‘狼来了！’大家听到声音后抄起家伙又赶来了上来。”
“‘狼在哪？’大人们问牧童。由于狼本来就没有来，牧童于是再次跟大家撒谎道：‘狼已经跑了。’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于是又下山去了。”
“结果到了第三天……”
“狼真的来了！”王紫薇插嘴道。
“嘘，闭嘴！”张晨曦板了王紫薇一眼。
王紫薇笑嘻嘻地用双手捂着嘴。
“第三天，牧童对着山下叫道：‘狼来啦！’于是，大伙纷纷再次赶上上来……”
“‘狼在哪，狼在哪？’大人们再次询问牧童。”
“牧童回答说：‘狼又跑掉了。’”
“诶，不对吧，第三天狼不是真的来了么……”王紫薇一脸不解。
“闭嘴，听着就行了。”
“噢……”
“于是道了第四天……”
“狼真的来了！”
张晨曦瞪了王紫薇一眼，王紫薇笑了笑。
“第四天，牧童又对着山下叫了起来：‘狼来了！’”
“由于前些天上来都没有看到狼的影子，大家知道这是小孩子在撒谎，是在逗大人们玩，于是没有一个人赶上山去的。”
“最后……”
“狼把羊都吃了？”
张晨曦再次瞪了瞪王紫薇。
“怎么了？不对么？难道狼把小牧童也吃了？”
张晨曦抿着嘴叹了口气。
“哇，你怎么这么残忍。”
“我不是还没说么，这不都是你在说么？”
“好好好，你继续。”
“那你就别再插嘴了啊。”
“嗯！”王紫薇用食指和拇指一捏装着拉拉链的样子对着自己嘴巴面前横着一拉。
看王紫薇停了下来，张晨曦这才继续……
“最后啊，牧童看到没有一个人上山，他失望的转过身去，默默地走到一个小山坳里。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慢慢地跑了起来，脸上的失望变成了开心，随后，他在一大块石头后面拿出四天前就已经准备好的锅炉、姜、蒜、盐巴、生抽。”
说到最后，张晨曦自己也“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王紫薇：“……”
“宝宝呀，你知道爸爸给你讲的这个故事有什么寓意么？”
“天呐，还有寓意？”王紫薇一脸震惊。
“首先，凡人都会以‘事不过三’为准则，这一嘛，就是，我们要不为世俗的行为准则为标准，该坚持的就要坚持，锲而不舍，坚持自己的目标和步伐，一百年也不要变。”
“呃……”
“这二嘛……”张晨曦顿了顿，“二嘛，就是……在自己有目标的时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有时候需要撒谎，需要示弱，需要隐忍，这个过程无不痛苦不堪，所以，凡成大事者，应不拘小节，悬梁刺股，卧薪尝胆，最后的羊肉火锅也会比在店里吃得要更加鲜美。”
王紫薇：“……”
“怎么样，精彩吧，深刻吧，有道理吧？”张晨曦颇为得意得抱向王紫薇。
“什么乱七八糟的，完全就是胡说八道。”
“哪里啊，我这是完美的胎教呢，我自己都被感动了都。”
“行行行，你感动你的，准备睡觉了。”王紫薇把张晨曦推开。
“现在就要睡？”
“不然呢？”
“明天要去做检查吗？”张晨曦一只脚跪在床上另一只脚在地上站着。
“不用了，胎位不是很正，稍微运动下多走动走动就可以了，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出去散散步。”
“哦，好吧……”张晨曦离开床铺转身打开柜子。
“你干嘛？”
“我打地铺呀。”
张晨曦把柜子角落里的竹席拿了出来，一米二宽的那种。
“你到隔壁房里去睡啊，那边我已经收拾好了，到那边去开空调不舒服么？”
“我在这陪陪你嘛，要是你晚上突然这里不舒服那里不舒服怎么办？”
“马上都要生了，已经不会发生那种状况了啦。”
要是以前那段时间，王紫薇晚上经常要起来上厕所，半夜经常容易饿肚子，而且脚也总是在半夜里抽筋。在那种时候张晨曦也帮不了什么忙，虽然准备了吃的，然而没有什么胃口，张晨曦也无非是出门给自己的老婆买她想吃的东西，再来就是给她按脚减轻脚抽筋的痛苦。
“不行，我也要睡在这里，踏实些。”
“不用了啦。”
“怎么了，这么不欢迎我？难道……”张晨曦把床边的床单掀起来探头往床底下瞧去，“难道这里有男人？”
“去你的！”王紫薇对着张晨曦就是一脚。
“哈哈哈，开玩笑的……”张晨曦抱住王紫薇的脚放回床上，“我就睡这里啦，这样我也放心一些。”
“好吧，那就随你便咯。”王紫薇嘴里说着，心里其实还是挺开心的。
张晨曦把竹席拿到床另一边去，另一边比较宽敞。
“你把客厅的电扇拿过来吧，不然等会儿会热得睡不着的。”
“可你不能吹电扇啊，那个风会吹到你的。”
“那你把柜子上面的小缝纫扇拿出来吧，放在地上自己吹。”
“不要吧。”
“嗯？”
“生孩子的事情你一个人这么辛苦，好歹我也要来陪陪你来体会一下你的辛苦嘛。”
“老公……”
“再说了，晚上不是还蛮凉快的嘛，现在也不是那么热不是么？”张晨曦笑着话说。
“那你等会睡不着可不要怪我哦。”
“要是实在热得不行了我再跑到隔壁去睡也不迟嘛，哈哈。”。
“那行吧。”王紫薇侧过头翻身到另一边，不过没一般人翻身的那么大幅度就是。
张晨曦笑着看了看王紫薇，走出房间，得去找抹布把地上的竹席抹干净了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