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追忆与忘却的邂逅 11
窗外依旧是黑漆漆的，耳朵可以听到加湿器细小的嗡嗡声。
“噗哇！”
张开把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幽怨地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横躺着的涵涵，张开把她刚刚伸到自己嘴里的脚给甩开。
正准备把被子帮涵涵盖好，涵涵双腿向上用力一蹬，落下来的脚后跟一只打到张开的肚子上，一只正好踢到张开的鼻子。
“呜呜呜……”张开捂着鼻子坐了起来。
还没等张开接下来的行动，涵涵开始扭动身体，轻声地哼哼着，脸上还露出难受的表情。
张开怕涵涵是不是热着了，伸出往她的背后探，没想到涵涵突然就睁了开眼睛，立马哭了起来。
“哇哇哇啊！”
“？？”张开不知所措，“怎么了涵涵？”张开拍了拍涵涵的胸脯。
“哇哇啊！”涵涵声音变得越来越大。
“不哭不哭，我们开灯好不好……”张开伸出去摸开关，“先把眼睛闭上哦……”
“我不要开灯！哇……”涵涵哭着大喊。
张开停下手中的动作。
“怎么了涵涵，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张开把被子掀开把涵涵抱在自己怀里。
“不戏（是）！”涵涵哭着大喊。
“那是不是要上厕所了？”
“不戏（是）！”
“是不是肚子不舒服了？”
“不戏（是）！”
“那你是怎么了？”
“哇啊啊啊啊啊！”
“……”有多久没有遇见这种情形了？
“好好好，不哭了，叔叔去给你冲牛奶好不好？”张开坐在床上背靠床挡抱着涵涵，右脚弯起来让涵涵的背靠在上面，抖动着身体摇摇摇。
“我不要喝游（牛）奶！哇哇啊……”
“那你跟叔叔说，你要干嘛……”张开看着涵涵说，“现在这么晚了，这么大声哭会吵到别人的，我们不哭了好不好。”
“嘶嗯哼哼哼……”涵涵抽泣几下，把声音和泪水憋了下去。
“是不是做噩梦了？”张开问道。一般这种情况涵涵没有不舒服也不是肚子饿要喝牛奶的话，那肯定就是做噩梦被吓醒了。
涵涵没有说话。
“跟叔叔说怎么了，好不好？”张开低下头把脸凑到涵涵的面前。
“@#￥%*……”涵涵不知道在说什么，发音乱糟糟的。
“？？”张开没听明白，“好好说，说清楚些，叔叔没听清。”
“%￥#@*……”
“……”张开一脸懵，“慢点，说清楚。”
“哇啊啊啊啊啊！”说两次都没让张开听明白，涵涵似乎没耐心了。
“你跟叔叔说清楚嘛，慢慢说。”
“@#￥%*……”涵涵勉勉强强地再说了一次。
“‘@#￥%*’略略略……”张开学着涵涵说话的样子对涵涵说。
“哇啊啊啊啊啊啊！”
“好好好，不说了……不哭了，不哭了，叔叔错了，哦哦哦哦哦……”张开抱着涵涵手臂发力摇着涵涵睡觉。
“嘤嘤嘤嘤……”
涵涵终于消停了下来。
张开伸出把她的眼泪擦干，刚一碰到她她又哼了起来，张开赶紧擦完就停手，涵涵也没有再闹。
“嗯~哦哦哦~噢~”张开嘴里哼着怪调，“涵涵要睡觉觉了哦哦哦哦~噢！”
然而涵涵并没有一点要睡觉的意思，眼睛睁得大大的。
张开左手往枕头边上寻摸着什么东西，不一会儿手上拿着一个蓝色的小玩意。他把这个长方形的小东西拿在眼前看了看，调转个头对着按下中间的开关按钮，只见一道不是很明亮的红色灯光射向天花板，张开抬起头看了一眼，上面显示“01：01”。涵涵看张开抬头，自己也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不过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这个小投影钟也买了好几年了，据说手机辐射大，张开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把手机放到前面的桌子上去，需要看时间的话这个小玩意儿刚刚好。
时间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处于一个很尴尬的时间，自己现在哈欠连天，涵涵的眼睛却睁得很大，似乎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不知道她是在思考什么，一动不动的躺在怀里看着前面。
“涵涵，我们把灯打开好不好？”张开再次试探性地问了问。
“不要。”没有哭腔，表示心情还行。
“要不要看电视？叔叔去把电视机打开？”
“不要。”依旧还行。
“那叔叔给你讲故事听好不好？”
“我不要！”情绪波动了起来。
张开立即闭嘴，真的是欲哭无泪，现在的自己实在是想睡觉，涵涵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放下来的，一放下来绝对是要哭的，最好就是让她就这样保持着这个状态，等一会儿她睡意来了自然要睡觉的，张开现在就是要坚持到涵涵睡意来了之后等他睡熟之后才能把她放下，之前那种状态肯定是做噩梦了。
五分钟过去了，涵涵依旧不想睡觉。
“哈啊啊……”
十分钟过去了，涵涵还是不想睡觉。
“涵涵……”张开小声叫了叫涵涵。
涵涵没有理他。
“涵涵，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张开接着说。
涵涵还是没说话。
“跟叔叔说好不好，你刚才为什么要哭？”张开语气特别柔和，望着头看着涵涵的眼睛，好让涵涵跟自己说话。
“熊大抢我游（牛）奶……”涵涵又开始伤心了。
“啊？”没有抓住关键词，只是听见了“牛奶”。
“熊大把我游（牛）奶抢走了，咳咳咳……”可能是想到了之前做的梦，涵涵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哦哦哦，不哭不哭……”张开摇了摇，开始哄涵涵，“熊大为什么要抢你牛奶呀，熊大不是好人吗？”
“我也不知道，他把我游（牛）奶抢走了，然后就跑掉了……嘶嗯嗯嗯。”涵涵瘪着小嘴抽泣了好几下。
“好了好了，不哭了。”张开笑着拍了拍涵涵的背让她冷静下来，小孩子真是有趣。“叔叔已经帮你把牛奶藏起来了，熊大他找不到的，你放心好啦。”
“嗯。”涵涵点了点头。
“不用害怕，要是还有谁过来抢涵涵的牛奶，叔叔就一拳把他打飞，好不好？”
“嗯。”涵涵用力点了下头。
过了这么久了，慢慢地涵涵也分清楚了现实和梦境，脾气好了起来。
“涵涵，叔叔唱歌给你听，我们睡觉好不好。”
“好。”涵涵伸手来寻摸着张开的耳朵。
“那，你躺在床上好不好？”
“不要！”涵涵大声拒绝。
“呃，那好吧……”张开把右腿抬起来些让个涵涵靠好，“想听什么歌？”
“唱《数鸭歌》。”
“嗯，好……”张开把杯子往上拉了拉帮涵涵把被子盖严实些。
“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嘎嘎，嘎嘎，真呀真多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数不清到底多少鸭。”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张开还自己哼起来转场伴奏……
“赶鸭老爷爷胡子白花花，唱呀唱着家乡戏，还会说笑话，涵涵，涵涵，快快睡觉觉，别考个鸭蛋抱回家，别考个鸭蛋抱回家。”
“再唱‘阿门阿前’……”
“好……”张开轻轻地、有节奏地拍着涵涵圆鼓鼓的肚子，“阿门阿前一颗葡萄树，阿嫩阿嫩绿滴刚发芽，蜗牛背着那重重滴壳呀一步一步滴往上爬……”
涵涵听着听着开始揉眼睛，不过揉完后眼睛还是睁着看起来很精神。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阿嘻阿嘻哈哈在笑他，葡萄成熟还早滴很呐现在上来干什么……”
“阿黄阿黄鹂儿不要笑等我爬上它就成熟了。”
“涵涵，涵涵？”张开小声叫了叫涵涵。
感觉差不多了，这会儿涵涵时不时眯着眼睛，时不时又缓缓睁开，小孩子嘛，想要睡觉很快就能睡，只不过涵涵每次在刚睡着的时候就是太容易就醒了。
“嘎，嘎，嘎嘎嘎……”
张开接着给涵涵唱儿歌。
“我们家里养了一群小鸭子，我天天早晨赶着它们到池塘里，小鸭子见了我就嘎嘎嘎滴叫，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再见吧小鸭子我要上学了……”
“嘎，嘎，嘎嘎嘎……我们家里养了一群小鸭子，我放学回来赶着它们到棚里去，小鸭子见了我就嘎嘎嘎滴叫，睡觉吧小涵涵太阳下山了，睡觉吧小涵涵太阳下山了……嘎，嘎，嘎嘎嘎……”
这是张开哄涵涵睡觉的秘籍，不停地重复这首歌，配合节奏“嘎嘎嘎”地轻轻拍着涵涵的背或是肚子，让涵涵慢慢进入梦乡。如此洗脑，涵涵听倦了自然是要睡，只不过张开每次唱完嘴巴实在是干得不得了……
见涵涵闭着眼睛睡了有一会儿了，张开一边唱着歌一边慢慢地把腿放平，准备把涵涵放在床上。
然而，腿都没有伸直，涵涵突然睁开眼睛，吓得赶紧收回右腿，唱歌的声音都提高了一个调调……
慌慌张张地，张开看着涵涵慢慢又把眼睛闭上这才放下心来。
涵涵越来越大越来越懂事，这跟以前比起来要幸福太多了。现在的涵涵可以睡整觉，最多就是偶尔晚上会觉得肚子饿。
张开温柔地笑着看着怀里这个跟自己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女孩，在别人看来自己或许是救下了这么一个幼小的生命。然而张开并不这样觉得，反倒是自己被这个小女孩给拯救了。寒冷的冬天，工作也不顺心，自己活下去唯一的目标就是能够好好赚钱能够让自己的母亲能够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过得更好，能够开心快乐。所谓子欲养亲不在，张开心灰意冷，失去目标的人不就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了么？可就是在这么艰难的时刻，这个小婴儿、小女孩给了张开目标，她向张开伸出手，给了张开希望，给了张开责任，给了张开能够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
张开依旧小声地唱着歌，鼻子酸酸地，似乎是要哭出来了。张开不再去看涵涵的脸，将视线挪开，看到了电视机旁边墙壁上挂着的相框……
背景里的装饰弄得特别有趣，涵涵穿着一件红色和黑色相间的洛丽塔裙子被张开哈哈大笑着开心地抱在手上，她脸上还画着氛围十足的妆，嘴角还特别画上了类似“血迹”的妆容。
这是去年公司弄万圣节派对的时候在在公司照的……
涵涵开心笑着，手里拿着两朵纸花，右手手臂上还挎着一个小篮子……
张开视线往相框旁边挪过去，墙壁的挂钩上挂着一个红色毛线小袋子，是徐夕颜做的，里面插着两朵纸花，和照片里涵涵手里的纸花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