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奇迹的万分之一 25
慢慢地放下手臂，缓缓地睁开双眼。原本在主题游乐场的陆辉现在却站在一个纯白色的空间里，这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什么别的物品也没有，倒是因为太安静了所以陆辉的耳朵开始嗡嗡了起来。
“呃，呃……”
陆辉显然有些难为情，有些不知所措，因为刚刚大叫的那个名字的蠢女人就站在他面前……
“你叫我干嘛？”童心媛憋笑问陆辉。
“呃，那个……”陆辉不知道该怎么说，伸手去挠后脑勺，结果被他脑袋后面的面具给拦住了。
“你不是有想对我说的话么？说嘛……”童心媛轻轻咬着牙齿咧开嘴笑了起来。
“呃，呵呵……”陆辉低着头眼睛对着童心媛瞟了几下，一脸尴尬，“这里是哪里，怎么像是被转移了一样……”陆辉赶紧岔开话题，当然，这也是他想知道的。
“嘿，别想岔开话题，快说，你想跟我说什么？啊？”童心媛蹦蹦跳跳到陆辉面前，向前弓着身子探头过去看着陆辉的脸。
“走开啦！”陆辉满脸通红的别过头，把童心媛的脸推开。
“哈哈，不逗你了……”童心媛把自己耳边的头发捋到后边去，“没多少时间了……”她向后面退了两步，跟陆辉把距离控制在一个适当的范围。
“没多少时间？什么时间？”
童心媛没有回答陆辉的这个问题。
“其实呢，我已经死了……”童心媛似笑非笑地看着陆辉，似乎是很期待他的表情。
陆辉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抿着嘴眼珠子往上看，看样子是在思考一般，过了一会儿才把视线转到童心媛身上。
“看你样子似乎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嘛，哈哈。”童心媛笑了笑。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本来留给我们的时间就不多，不是吗？”陆辉也轻轻地笑了起来。
“哈哈，也是呢，不过我刚刚还在期待你的反应……”
“所以说，我让你失望了对不对？”陆辉笑着问童心媛。
“嗯。”童心媛点了点头。
两人大笑了起来。
什么都没有的空间，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倒充满了欢声笑语。
“所以说，我是不是也快死了？”陆辉问道。
“嗯？应该没有吧……你为什么这么说？”
“要不然我怎么会见到已经去世了的你呢？”
“额……”童心媛用食指和拇指捏了捏下巴，“这应该算是‘奇迹’吧。”
“奇迹可不是那么简单就发生的。”
“但我还是出现在你的面前了，不是吗？”童心媛饶有意味得指了指陆辉。
“也对呢。”
两人又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陆辉看到童心媛的身后的空间变得扭曲起来，然后“叮”的一声，凭空出现了什么东西似的，仔细一看这才发现是一个穿着白色套服的白发少年和一只小黑猫。
“嗯？”陆辉疑惑地看着刚刚从童心媛身后出现的以夏和小齿轮，然后对以夏问道，“你是谁？”
“真是没有礼貌啊，居然不加个‘们’字，小子诶，你这是在看不起猫哇？”小齿轮迅速爬到以夏的左肩上。
听到后面的声音，童心媛转过身去。
“哇，这猫说人话啦！”陆辉跑刀童心媛身旁。
“嘁……”小齿轮咋了下嘴，接着就用舌头舔着自己的前右爪在以夏的肩膀上洗起脸来。
“以夏大人……”童心媛准备跟以夏说什么，然而以夏点了点头轻轻抬手对着她示意，似乎是叫她不用再多说什么。
“还有点时间，快弄完准备收工咯。”小齿轮说着爬到以夏的头顶趴着，身体蜷成一团。
“呃，那个，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陆辉一脸懵逼，“童心媛，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下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
童心媛微笑着，再次转身对着陆辉，看着他的眼睛：“这是‘那边’世界的以夏大人，是他帮助我来到‘这边’所以我才能见到你的。”
“‘以下’？真是个奇怪的名字……”陆辉嘟哝着，看了看站在后面的那个被童心媛称为“以夏大人”的少年。
“陆辉……”
“是！”陆辉立刻把眼光从以夏身上收了回来，一般童心媛可不会直接叫自己的名字，平常要么是喊“喂”，要么就是“嘿”，直接叫自己名字的是杜钰。
如果是在平时，这时候童心媛肯定会因为陆辉的反应从而来讥讽他一番。
“时间不多了，所以我就抓紧时间吧……”童心媛用力吸了下鼻子。
“你要走了么？”陆辉的神情显得有些难过。
“嗯……”童心媛顿了顿，“差不多，算是吧……”
“那么我们也不能在HKO里面见面了么？”
童心媛摇了摇头。
“好吧，那样的话我就真的会有些寂…无聊了呢……”
“怎么可能会无聊嘛，杜钰姐可有意思了，怎么会无聊呢？”
“嗯……”陆辉点了两下头，低着头继续说，“也是……”
“你准备打算怎么办呢？”
“我？”陆辉抬起头来，“我也不知道哇……”陆辉叹了口气。
“但还是要你做决定，不是吗？”
“已经有人帮我做了决定也说不定……”
“你是在说你的父母么？”
“嗯……”
童心媛伸出右手拉着陆辉的衣摆：“虽然由我说不太合适，不过我觉得你应该体谅体谅你的父母。”
“关于这个……”陆辉也伸出手在童心媛的头上拍了两下然后停在她头上，“其实我已经想开了，他们，这么多年也是，辛苦了……”
“该有的我也有过，该做的我也做过，只是现在变成这个样子的我，变成这个样子的家，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不怕死，但是……”陆辉用力地地上了眼睛，“我现在还不想死啊！”
一个不争气的，陆辉的眼泪流了下来，童心媛伸出手去把他两边脸颊即将滑落的眼泪拭去，陆辉这才睁开眼睛。
陆辉眼睛红红的看着童心媛，好想抱抱她，真的。
陆辉双手抓住童心媛的肩膀稍微用力把她往后推开一步，收回右手用手臂把两眼擦干，然后再把手接着搭回去：“你，当初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有过不甘心吗？”
童心媛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
“在自己最后的时间里，该做的做了，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再去做得了，现在能够见你最后一面，我感觉我的这一生还是比较完美的。”童心媛笑着说。
“为什么还要见我？我有什么好见的？”
“你是我的好朋友啊，而且……”童心媛把陆辉的手轻轻地拍了下来，“我见你，也是想尽自己的力量来帮助你……”
“什么？帮助我？”陆辉一脸疑惑。
很短暂的一瞬，童心媛用力咬牙狰狞了一下，不过就这么一瞬，她又恢复过来，严肃地看着陆辉。
“话说回来，手术你是怎么想的？”
陆辉转过身去：“还能怎么想？我反正也是一死，还不如孤注一掷，说不定还会出现奇迹呢。”
“手术成功的话，你就能够活下来吗？”童心媛皱着眉头问，她也是太想知道这个事情。
“如果手术成功能够让必死之人活下来就是奇迹的话，那么我能够活下来的概率就是奇迹的万分之一……”
“医生是这么说的？”童心媛追到陆辉正面去看着他。
“嗯。”陆辉点了点头。
童心媛看着陆辉的双眼，他微笑着，真的像他说过的那样，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无数的人出生，无数的人死去，这一刻，这一秒，总会发生到自己身边的人或是发生到自己身上，这样去想，死亡就真的是没什么好怕的了。
但，真的是这样吗？哪怕有一线生机，也要抓住一丝丝的机会求生，这难道不是怕死吗？
对即将离世的不甘心，这不是怕死吗？
对世上事物存有遗憾，这不是怕死吗？
也许，是厌倦了自己存在的这个世界了吧……
也许，是厌倦了自己存在的这个事实了吧……
童心媛低着头，双手握拳，喊着陆辉的名字。
“嗯？”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童心媛没有抬头。
“走？去哪？”
“去‘那边’的世界，那个没有疾病，没有灾难的世界……”
“嗯？我可以吗？”
“嗯，可以……”童心媛抬起头，“我来这里就是为了……”童心媛话还没说完，陆辉有右手食指轻轻地抵到她的嘴唇上。
“我明白了……”陆辉慢慢放下手指，“真是个极具诱惑的世界啊，照那样说，我就能像你一样，在那个世界活蹦乱跳的咯？”
“嗯……”童心媛使劲点头，“跟这边世界一样的生活，没有疾病，没有痛苦。”
“哇，真有这么好哇……”陆辉感慨着，看着眼前的女孩。
“你不信么？”
“不，我相信你……”陆辉看向以夏和小齿轮，“这一切本身就是个奇迹，不是么？”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童心媛说出这句话的语气是在询问陆辉的意见，但听起来像是在威胁他一般。
陆辉没有犹豫，他再次抓住童心媛的双肩，摇了摇头。
“为什么？”
“我完全相信你说的那个‘世界’是真的，所以，过段时间我们不是就可以在‘那边’碰面了么？”陆辉笑着说。
“不……”童心媛往前走了两步，陆辉放下手，童心媛走到他身边，转身看着以夏和小齿轮，“如果你错过了这次机会，你以后哪怕死了也不能去‘那边’了。”
“这丫头说的没错，这是我们的规矩。”小齿轮蜷在以夏头顶把头埋在自己肚子边上。
“唔，那么就真的有点可惜了……”陆辉无奈地摊了摊手。
“嗯？你真的不打算跟我一起走？”童心媛对陆辉说。
“嗯。”陆辉点了点头，“并不是对你有什么意见，而是我还要接着战斗下去……”
“战斗，跟谁？”
“命运！”陆辉使劲攥了攥拳头。
“可笑……”小齿轮冷言嘲讽道。
“可你这样完全没有必要啊，明明可以丢掉痛苦，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
“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
“你知道什么叫‘奇迹’吗？”童心媛质问陆辉，“就是因为没有发生的可能的事，人们才会称之为‘奇迹’。”
“即使是这样，我也想去亲自去体验下这个‘奇迹’的可能性。”
“哪怕还是‘万分之一’？”
“哪怕还是‘万分之一’！”
“你！”童心媛对着陆辉在他面前狠狠“哼”地甩手，然后指着他说：“笨蛋，呆子，木头，臭男人！”然后转身向以夏走去。
陆辉看着童心媛离去的背影，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拉着她，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
童心媛头也不回，大步向前走，她经过以夏身边的时候露出了笑容，那是满意的笑容。随后，经过以夏身边的童心媛立即变成了一个白色的小光球，飞到以夏伸出的左手手掌上。
“你们的话我都听到了……”以夏慢慢走向陆辉，“既然你在不久后也将死去，为何不接受引渡呢？”
“噢？”陆辉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少年一身白白净净，黑猫身下压着的头发也是白的，衣服和发丝都在缓缓飘动。“没什么，既然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如果留有遗憾的话那我就算在‘那边’没死，也会后悔死吧，哈哈……”
陆辉笑了笑，然而以夏依旧保持着冷漠的表情看着自己，这就让陆辉尴尬了。
“所以，你还是选择拒绝引渡么？”以夏面无表情问道。
“嗯。”陆辉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们走了。”说完，以夏便转身。
“喂，那个……”陆辉叫住以夏。
“什么事？”以夏停下脚步，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
“童心媛还在这里吗？”
以夏没有回答。
“你可以帮我带句话给她吗？”
“她听得见的，你说就行了，呼啊……”小齿轮打着哈欠说。
“哦……”陆辉看了看周围，除了眼前的一人一猫，没有其他的东西了。
“童心媛，这么长一段时间，我……我真的很感谢你……”陆辉顿了顿。
“你能够做我的朋友，真的是太好了，谢谢你。”说完，陆辉对着以夏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个躬。
以夏听完，就继续朝前走，不一会儿就消失在这个白色的空间里，留下依旧弯着腰的陆辉一个人。
就在前面不远处，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发出声响，陆辉抬起头朝前面看去，“那是……”
陆辉走上前去，捡起童心媛的狐狸面具，抱在怀里……
“我喜欢你……”
陆辉把头埋在双手间，空间的四周开始慢慢脱落，回过神来，陆辉这时已经在自己的病房里了。
陆辉看了看周围，他很清楚这一切并不是梦，也确定这几天的事确确实实地发生了。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面具，轻轻地吻了下。
他取下自己的花猫面具，和狐狸面具一起放在桌子上，然后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纸和笔，也没有开灯，就着窗外的月光，直接坐在凳子上开始写着什么。
远处，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以夏居高临下看着眼前的这个男生，迟迟不愿离开。
“还不走？”小齿轮问了一句。
“你先带她回去吧，我晚一点回……”
听以夏这么说，小齿轮也没多说什么，从以夏头上跳下来，带着光球向前走去，走着走着，它回头看了一眼以夏的背影，紧接着，再次转过头前进，消失在夜空中。
过了多久？一个小时？陆辉终于起身。他把自己的水杯拿过来，压在纸上。然后朝门外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疗养院的病人休息得比较早，一般晚上很少走出房间……
陆辉关好房门，一瘸一拐地朝电梯口走去……
隔壁的房间门口，杜钰正靠在边上，双手抱胸，思忖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