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奇迹的万分之一 24
“呼，感觉有点累了……”陆辉左手右手各拿着一个冰淇淋朝正在长凳上坐着的正喝着盒装红茶的童心媛走去。在“恐怖过山车”之后还玩了一趟过山车，一次旋转杯，一次旋转木马，每玩一个项目童心媛总想着去吃一到两个冰淇淋……
本来说要去坐摩天轮的，看着那长长、长长的队伍，两人便打消了念头。
“感觉今天差不多了就……喔噢噢噢……”正向童心媛走去的陆辉不知道受到从哪位神那里给的恶作剧，踩到一根木棍哧溜哧溜地向前滑了过去，一把冲向坐在正前面的童心媛……
只剩下最后两个冰淇淋，陆辉心里首先想的是冰淇淋肯定、绝对是不能掉的。于是，他扑到童心媛面前，双手手掌下端抵住了长凳的靠背，本来双腿现在感觉到有些疲惫了的右腿却还是硬生生地磕在长凳上……
到这里，陆辉本应该因为磕到了腿疼得叫起来，然而并没有……
此刻他前倾的身子正好在童心媛面前，撑着的双手让他并没有撞到童心媛，只是，差一点自己的脑袋就碰到童心媛的额头了。
低着头看着眼前的女生，正好女生也抬头看着自己。这么近的距离，长长的眼睫毛也看得一清二楚，陆辉不禁咽了咽口水。
童心媛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被陆辉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给惊到了，她双手用力，原本握在手中的盒装红茶里面的饮料便从吸管里喷了出来，正好喷在陆辉的脸上。可怜的陆辉原本还觉得怦然心动的，结果，从盒子里喷出的饮料弄到了眼睛里、头发上，整个就是用红茶给洗了个黏糊糊的脸……
被洗过脸后的陆辉睁开双眼，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童心媛，饮料从脸上滴下来滴在童心媛的衣服和裤子上。
“……”童心媛。
“……”陆辉。
“呃……”童心媛顿了顿，“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么？”童心媛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黑色的两开扁包装的纸巾，从里面拿出两张给陆辉递过去，随后就合上纸巾放在旁边。
“我不信……”陆辉把冰淇淋递给童心媛并接过她手上的纸巾坐在她旁边揉了揉眼睛，再擦了擦脸，然后再搓了搓头发，用手把刘海往两边梳。
“是你刚刚自己突然扑过来把我吓到了好吗……”
“那你也不用把红茶都喷我脸上吧……”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嘛，被吓到了，这是突发事件……”童心媛对着右手的冰淇淋一口咬了下去。
“……”陆辉一脸无奈地看着童心媛。
反复擦拭干净后，陆辉左手搭在椅背上把头扭向右边看着童心媛，那家伙已经把两个冰淇淋都给吃光了。
“喂，我说，你都不打算给我留一个么，这是最后两个了……”
“你之前不是说牙疼么，我不就勉为其难的都给你吃咯。”童心媛从旁边拿出一张纸巾擦嘴，然后把擦完嘴的纸巾揉成团对着右后边的垃圾桶丢出去，那垃圾桶上面还带有烟灰缸，因此上面是有顶挡的，童心媛丢的纸团正好从中间掉进垃圾桶里去。
“那是之前，我现在不就不疼了么……”陆辉也把手中的纸全部揉成一个大纸团，身体向童心媛那边倾过去，童心媛也往背后靠了靠，陆辉瞄了瞄也把纸团朝着垃圾桶丢去，完美命中。
“怎么样，现在身体还好吗？”童心媛右腿搭在左腿上，看着陆辉的眼睛问。
“还行，不过晚点你可能要帮忙扶下我了……”陆辉不好意思地用左手食指碰了碰自己的脸颊。
“是嘛……”
陆辉点了点头。
一时，两人也不知道说什么，安静下来这才听到远处吹过来的海风把树叶吹得沙沙作响，童心媛把双腿的动作交换过来。
“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童心媛先开口。
“嗯？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陆辉不解道。
“因为你以前连一点小事都总是喜欢跟我争个高低，但这几天总感觉你在思考什么问题似的，没由的就放弃‘抵抗’了……”童心媛笑着说。
陆辉明白童心媛的意思，他可笑不起来。
“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不是说过了么，如果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跟我说嘛，反正我确实是比较闲的。”童心媛稍微弯着身子抬头看着陆辉，依旧面露笑容。
陆辉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把眉头舒展开来。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童心媛时她的样子。那时她因为治疗的原因整个脸肿得像个猪头一样，脸颊鼓鼓的，两边的肉都耷拉在旁边吊在那里，头发也没有，眉毛也没有，说话也不能好好说清楚，只好用笔在纸上面写，还是在卫生纸上面写。
想到这里，陆辉忍不住“嗯嗯”的笑出声来。
“怎么？笑什么呀？是不是又想到什么我的丑事？”童心媛把腿放下来坐直了问陆辉。
“哈哈，算是吧……”陆辉笑着蜷起双唇吸了一下发出“嗞”的声音，“你刚刚说的那话，让我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那副包子脸……还有那没有眉毛的蛋壳头……”
“切，我就知道你准没想什么好事的……”
“说是包子脸还算是客气的了……”陆辉接着说，“简直就是猪头脸嘛！”陆辉笑得更欢了。
“行行行，笑够了吧，还真是谢谢你给我留面子了。”
“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太阳橙橙的余晖照射在海面上，远处传来大游轮的鸣笛声。
“所以说……”童心媛小心翼翼地看着陆辉脸部的表情的变化。
陆辉和童心媛对视了一会儿，这才开始把自己准备手术的事情跟童心媛讲了出来。
“噢，果然是有什么事情吧，看样子我猜得挺准的嘛。”
“是不是还得要我夸夸你？”陆辉挑着眉头问。
“哈哈，这个就不必了……”童心媛笑着摆了摆手，“那么，你是怎么想的呐？”
“什么怎么想？”
“手术啊，还有什么？”
陆辉和童心媛在以前就约定过两人绝不讨论或是询问各自的病情，因为住在这个疗养中心的人的期限都不会太长，谈那些问题又没有什么解决办法，还不如不想那些事情开开心心的玩耍。
不过，好歹两人在同一个疗养中心待了那么久，还是同一个楼层，多多少少也知道对方的情况，虽然不提病情或是治疗情况之类的，但有时候还是会提到马上要去做什么，或是已经做了什么治疗不能干什么之类的。
陆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时不时握紧又松开的手，再抬头左右看看天空，不知道如何开口。
“怎么了？很难吗？”童心媛把手按在陆辉的右手上。
陆辉感觉一股温流涌上心头，看着童心媛的眼睛。
“也是，本来我们也都是没办法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人，除非有奇迹还差不多。”童心媛回过头来，缓缓地抬头看了看天空。
陆辉依旧保持着沉默，抬起头看着天空。风儿拂来，秋天的落叶在空中飞舞，落下的又被卷起，飞舞的又落下，摇曳的树枝下的阴翳支离破碎，随着风摇摆，时而揉成一团，似乎是想把它脚下的世界给团团包住。
“我还，我还不想死啊……”抬着头的陆辉对着天空说。
“嗯……”
“我还要好多想做的事情，想说的话，没有做的事情，需要做的事情，哎哎……”
陆辉语气里有遗憾，但并不悲凉。改变不了即成的事实，又何必去仇恨身边的事物呢？陆辉也想得比较开，这或多或少也算是杜钰的功劳吧。
“明明还有很多要做的事情，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哎，真的是很不甘心啊……”说出最后一句话的陆辉哽咽了一下。
童心媛把手收回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陆辉叹了口气，看了一眼身旁的童心媛。
“那就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想要说的话嘛，不是还有时间吗？”童心媛看着前方轻声说。
“嗯？”
“明知道不去做就会留下遗憾，在自己还有时间的时候不去做那岂不是更加遗憾了么……”童心媛转过头笑着看着陆辉，“我本来想这么说。”
“那你准备说什么？”
钟楼的钟声响彻在整个游乐场，下午5点了。
“嗯嗯……”童心媛摇了摇头，“都已经不重要了。”
童心媛站了起来，握着拳向前方走去。陆辉看着她脑袋后面的狐狸面具，明明那么开心搞笑的人，不知道这个背影为何会有些悲伤。
“喂，你要……”陆辉站起来伸出手准备去追童心媛，正准跑过去的时候童心媛正好转过身来背着双手微笑着看着他。
“童心媛……”陆辉轻声的叫着前面女生的名字，“啊！”
一股大风吹过来，伴随着刺眼的亮光，陆辉下意识地有手臂遮住了眼睛，在视线被剥夺的最后一刻，他依旧看见前面的女生微笑着看着自己。
自己心里有种感觉，自己睁开眼后会不会就再也见不到童心媛了？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想法呢？不知道，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在一起玩耍的时候很开心，在一起斗嘴的时候很开心，她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朋友了。自己的家庭已经被老天夺走了，接下来还要被夺走的就是自己的生命，陆辉不愿意，不希望，不想，不要现在连眼前唯一的朋友的手都抓不住。
想到这里，陆辉拼命地想睁开眼。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外面的光线太强了，身体本能的反应强迫着他将眼睛闭起来。除了睁不开的眼睛外，他还能感受到周围吹着的大风。
“不，不行……”陆辉顶着风向前面走去，他记得童心媛就在自己前面不远处。
“不是刚刚叫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叫我说想说的话么……”陆辉艰难地朝前面一步步走去，风似乎越来越大，感觉如果不用力稳住自己的身体就要被吹走了。
“我现在就有想要对你说的话啊！”陆辉的双腿开始脱力，往前一个趔趄后还是稳住了自己的身体。
“蠢女人，蠢女人……”。
陆辉将手臂猛地往前一挥，像是要把眼前的风和光芒全部挥开。
“童心媛，童心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