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幻与玄 10
“嗯。”
以夏走到小齿轮身旁坐下，双腿拉拢抱着膝盖。
“也没出多久嘛，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嗯。”
已经是上午九点了，何建华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双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芊芊你饿了吗，要不要先给你弄点水果吃？”
“爸，我不饿。”芊芊侧躺在床上，上衣搂起了一半，怀里的儿子正在吧唧吧唧的吃奶。
“真是的，怎么这么晚了还不来……”何建华抱怨了一句，走向洗手间。他打开水龙头，先把双手打湿搓了一遍，然后又把手掌姘在一起，把头低下来捧着水往脸上糊，来回弄了三次，他才把水给关上，把脸搓了搓，甩了甩手。
“爸，你快过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刚从洗手间里边走出来，儿媳就慌忙叫自己，何建华慌慌张张赶紧来到病床边。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何建华弯着腰问。
“不是我，爸，你看小棒，你看……”芊芊慌慌张张的说，一边把孩子的衣服搂开。
何建华凑近了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子白白的皮肤，现在是浑身都是枯黄色的，就像擦过碘酒一样。
“怎么会这样？”何建华焦急地搓着手掌。
“我也不知道啊，刚刚好像还挺好的……”芊芊的声音听着像是要哭出来了。
“刚刚不是在喝奶吗，那会儿没问题吧？”
“没有……”芊芊往床靠背后的枕头挪了过去，“是不是母乳有问题？”
“这几天吃过什么？是不是吃错东西了？”
“没有啊，都是妈做的，我没有乱吃……”芊芊把孩子放到身边，帮他把衣服都穿好。
“马上要去洗澡了，我赶紧去找医生看看是怎么回事，你别急，别急啊……”说完，何建华朝门口跑去。
“老头子，你这么慌慌张张的干嘛啊，这是在医院里，你这样成何体统啊。”李淑芳和儿子何幼斌正打开门，与往外跑的何建华差点撞上了。
“小棒他身上的皮肤好黄，我去找医生……”说完，何建华往走廊尽头的护士站跑去。
“什么，我来看看……”何幼斌听儿子出现了些不好的症状，也紧张起来，连忙到床边去，母亲也跟了过来。
“怎么了？哪里黄了？”何幼斌把儿子的衣服慢慢打开。
“别，轻点……”母亲把儿子的手推开，“我来……”随后她将自己孙子的衣服打开一节，露出胸脯。
“娘欸，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止脸上黄了，身上都是黄的……”李淑芳也着急了起来。
“没干什么，刚刚喂奶之前还好好的。”芊芊委屈地瘪着嘴。
“腿上也是，这是怎么搞的？”何幼斌把后面的包被也掀开了一角。
“来了来了，护士过来了。”
见何建华把护士带来，两人都给护士让开了位置。
只见护士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温度计一样的“笔”在孩子的脸上点了下，然后看了眼笔上显示的东西；之后又把孩子的衣服掀开，在脖子、胸口和脚掌各点了下，每点一个地方她都停下来看一眼再点另一个地方。
“护士，孩子怎么回事，要不要紧啊……”何幼斌连忙问护士。
“是啊，是啊，怎么回事……”李淑芳也激动起来，大家都看着护士。
护士没有回话，用她带着手套的双手把“笔”放进一个塑胶管子里，然后取掉右手的手套把手伸到小棒的眼睛处，用拇指轻轻将他的右眼皮往上抬，看了一眼，然后又抬了小棒的左眼皮。
“这该怎么是好噢，眼睛都是黄的……”李淑芳看到孙子眼睛里都是黄的不禁在一旁跳脚着急。
“诶你个老婆子，你安静点，先看护士怎么说啊，跳什么鬼，真是的……”何建华瞪着自己的老板，一边狠狠地拍她肩膀。
“小孩子没什么大事，这属于正常现象。”护手终于说话了。
“正常现象？正常还会这样吗？”李淑芳立即反驳。
“阿姨您别担心，新生儿这样真的是正常现象，这叫发黄疸，只不过您的孙儿稍微有些严重，有17.2，16.8那么多。”
“那怎么办，护士你说该怎么办。”何幼斌走到护士身前，看了一眼自己的老婆，然后看看孩子。
“是不是母乳的问题？”芊芊也问护士。
“跟母乳夜有一定的关系。”护士说。
“那就赶紧停母乳……”李淑芬赶紧说，一边操着手跟芊芊示意。
护士见李淑芳这个样子，不禁笑了笑，“阿姨，您别担心，我说的有关系不是说母乳有问题，孩子的妈妈正常喂奶没任何问题的。”
“那是怎么？”何建华问。
“新生儿黄疸分为病理和生理，刚生下来的时候没问题，现在的话主要是因为胆红素升高，要给新生儿多喂些温水，然后给新生儿多晒太阳，黄了的地方都要晒到。”
“好好好，赶紧，快去倒水去……”李淑芳拍打身边的儿子，儿子反应过来拿着小奶瓶就跑了出去。
“那护士，要是还不见好那怎么办。”何建华说。
“如果还是很黄的话，那就只能吃点退黄的药了，毕竟一段时间黄疸没消的话也是有问题的。”
“噢，好，要不要去买，医院里有没有？”
“医院里有医生的安排，你们现在尽可放心，你们的小孩没什么问题的，以前我还见过30多的呢，后来也是喝喝水晒晒太阳就好了，不用这么着急。”护士虽然带着口罩，但也可以从她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在笑。
“噢，好好，真是吓死了……”李淑芳拍了拍胸脯。
“谢谢你了，护士。”何建华跟芊芊一齐说道。
“不用谢，有什么事叫我们就行了。”
“好，麻烦你了……”
护士走出房间，轻轻将门关上。
李淑芳又走到孙儿那边去，看了看孙儿的皮肤，“啧啧啧，这要晒太阳，现在外面这么大的太阳，那不把我可爱的小孙孙给我晒黑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晒不晒得黑。”
“我可不想我孙儿长得跟块碳一样。”
“妈，晒太阳不会那么黑的，最多晒得像‘黑皮’。”芊芊笑着说，听完护士的话，她也开始放松了起来。
‘黑皮’是芊芊的弟弟，也就是小棒的舅舅，因为皮肤黑黑的，所以大家都叫他黑皮。
“黑皮也不行！这么小皮肤就黑黑的，长大了就不兜女孩子欢喜了。”
“你这老婆子真的是见识短浅，那你不晒太阳吧，到时候把小棒弄病了你心里就舒服了是吧。”
“欸你这老头子说什么，我还不是为了我孙儿好，你说什么呢，啊？什么都不懂，还在这里乱叫。”
“谁什么都不懂了，啊？”
“爸、妈，你们别吵了，这有什么可吵的。”芊芊在一旁劝解。
“就你不懂了，怎么着，一把年纪，过了夏天就立秋的，就说你不懂了，怎么！”
“诶，你这老婆子……”何建华扭过头去，“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别等下把我孙子吵醒了。”
“哼……”李淑芳冷哼一声，到对面的床上坐着去了。
门打开了，何幼斌从外面拿着儿子的小奶瓶进来。
“怎么了，两个都拉着长脸……”何幼斌把奶瓶放下，坐到母亲旁边，“怎么了，爸欠你五百万了？”
母亲把头扭到一边不说话，一只脚抬起来放在床上。
“爸，我们两马上把孩子抱下去晒太阳吧，刚刚回来的时候护士看到我又跟我说了几句，说是等下的太阳太大，现在晒正好，晒半个小时就好了。”
“那洗澡呢？”芊芊说，“小棒可以洗澡不？”
“可以洗，反正现在也人多要排队，正好晒完太阳再来洗澡……”何幼斌将母亲的肩膀摇晃了几下，“对了，妈，你去买包葡萄糖冲剂来，我跟爸去带小棒晒太阳。”
“买葡萄糖干嘛？”母亲回过头来。
“小棒不是不喝水嘛，每次喂水他喝他都用舌头把水怼出来，我去跟医生说了，医生说可能是孩子想尝点味道，可以弄点葡萄糖冲着喝。”
“这点孩子，东西都看不到，还要尝味道？”
“不清楚，完全不喝水，用瓶子喂就把奶嘴怼出来，用勺子就怼勺子，总之就是不喝水。”芊芊一边说一边把儿子领口的包被往下折。
“噢，对了，爸，等下晒太阳时候要用手把孩子眼睛给遮住，我来抱你来遮眼睛。”
“好。”
“带把伞去把头遮住吧，不然连脸都晒黑了。”母亲说。
“应该不行吧，刚刚那个护士说黄的地方都要晒到，脸上也应该要晒的。”芊芊说。
“不要紧的，都说了不是什么大问题，所谓一高遮三丑，一白遮五丑，要是我孙子的脸跟块碳一样以后会找不到媳妇的。”
“就你会操心……”父亲去将孩子慢慢抱起。
“妈，不要紧的，你看爸这样子，还不是娶到貌美如花的您了，对吧？”儿子挑着眉说。
芊芊捂着嘴笑了笑。
“所以别人都说你爸好福气。”
何建华抱起小棒，小棒被抱起来手脚扑腾了两下就停止了，继续睡觉，何建华把他横着抱在手中。
“我来吧，你们两个去买葡萄糖，我也不知道买什么样子的。”李淑芳走到自己老伴身前把孙子抱过来。
“爸，你跟妈一起去吧，我去买就好了。”
“我来弄呗，你们两个大男人肯定弄不好的。”
“行行行，让你妈去，我们去买东西。”
“噢……老婆，要不要给你买点什么？”何幼斌对躺在病床上的妻子说。
“帮我带几根棒棒糖吧，这几天还要打针，嘴里好苦。”
何幼斌站在门口，父母已经抱着孩子走了出去。
“要什么口味的？”
“都可以。”
“那我就随便买了。”
“嗯。”
“那你先躺一会儿，休息下吧。”
“没事，爸晚上都在帮忙照顾，除了喂奶，像是换洗尿布，帮孩子洗屁股都是爸一个人弄的，我下来走动走动。”
“嗯，那你小心点，别摔倒了。”
“好好好，知道了，快去吧。”芊芊走了过来，右手捂着肚子，手背上黏着三条白色的胶带。
何幼斌轻轻关上了门，门后的妻子在后面挥手，他接着朝电梯那边小跑了过去，父母正在那等着电梯。
三人抱着孩子进了电梯，产妇的病房在三楼，他们吓到一楼后直接从旁边的侧门来到外面，这里是医院的停车场，现在还有很多空位，而且又没有什么建筑物遮挡。
“好了，你们去买东西吧，我来带我家乖小棒晒太阳咯。”李淑芳眯着眼说，一边小幅闪动身体小跳着走路。
“等会……”何建华走了过去，把孙子的裤腿和衣袖卷了上去，虽然天气很热，但新生儿的衣服一般都是长袖。“记得把小棒眼睛遮住，别照到眼睛了。”
“知道了，我用我头挡住，你看……”李淑芳把手往前伸了一些，把手中的孩子往前放在太阳光下，然后自己缓缓向前伸头，用头部的阴影挡住照在孩子头部的阳光。
“妈，你注意点车。”儿子也在一旁嘱咐。
“好啦，你们快去吧，放心啦。”
“走吧。”何建华拍着儿子的背，跟儿子一块转身像前边马路对面走去。
从小卖部和药店里买了需要的东西，何建华和手中提着白色塑料袋的儿子一起走了过来，隔老远看着李淑芳，何建华连忙说了什么，然后接过儿子手中的袋子，让儿子赶紧过去看看。
何幼斌走近了一看，发现自己的母亲本来是在给自己的儿子晒太阳的，但竟然在儿子的身上放了一张一次性的塑料桌布！
“妈，你这是干嘛？”
“这么大的太阳，小婴儿怎么受得了呢？我去前边找人家店里拿了张桌布。”
李淑芳说的是街角的一家看上去有些档次的餐馆。
这时，何建华从后面走了过来，一把把孩子身上的桌布扯了下来。
“喂，你这是干嘛？”
“我还要问你，晒个太阳，你非得把孙子闷出毛病来不可？”
“你懂什么，我这是在防紫外线，紫外线，你这糟老头子懂么？”
“妈，就算弄个桌布来也挡不了紫外线的……”何幼斌弯下去把地上的桌布给捡了起来。
“挡不住的吗？”李淑芳脸上充满疑惑。
“怎么可能挡得住，不然别人卖遮阳伞干嘛。”何建华说。
“唉唉，那就不要桌布了，就算现在晒黑了慢慢还是可以变白的，是啵……”李淑芳揪起嘴对着手中的孙儿说。
何建华摇了摇头，看着这一幕又好气又好笑，“走吧……”
“噢……”何幼斌答应着，“妈，我们先上去了。”
“去吧去吧。”
何建华跟儿子一起走进了医院，电梯在楼梯旁边，不过上面现在显示的是“8”，而且停了一段时间都没有下来，何建华抬头看了一眼前面收费划价处的屏幕，上面的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9：42了。
“我们走楼梯上去吧。”何建华跟儿子说了句，还没等何幼斌回答，自己就先上了楼梯，后面何幼斌也跟了上来。
“斌子，你觉得爸爸跟你的约定算不算是完成了呢？”
“怎么了爸，突然这么说？”
“没什么，就是以前你跟我说过，想要自己的儿子也能见到自己的爷爷。”何建华着住楼梯扶手慢慢走着。
“是啊，因为我以前就没有见过爷爷，看着眼前爷爷的光荣事迹，我特别崇拜他。”
“所以，你认为，即使现在小棒见过我，以后也不会记得我，这样算我完成了跟你的约定了么？”
“出什么事了，爸，你哪里不舒服？”何幼斌赶紧冲到父亲面前去，看着父亲。
何建华对自己的儿子摆了摆手，“没事，作为一个父亲，我现在就只有这样一个愿望了，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做一个好爸爸，好父亲。”
“您现在就是啊，一直都是啊……”
“以后做个好爷爷肯定是不行了……”
“爸，你到底是怎么了？”何幼斌焦急了起来。
何建华抬起手抚摸着儿子的脸颊，“听我说，孩子……”何建华说着，声音变得颤抖起来，“做父母的，没有自信也要装成有自信，再苦再累也要装得不苦不累，这才是父母的责任啊。”
“爸，你究竟要说什么？”
“时间不多了，儿子……”
“什么时间不多了，爸，您倒是说清楚啊。”
何建华摇着头，再接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斌子，你回答我，我是不是完成了跟你的约定？”
“嗯，完成了，小棒见到了自己的爷爷，爷爷也看到了自己的孙子。”
“太好了，太好了……”何建华笑了起来，脸上的的几条皱纹都挤在一起。
说完，何建华就变成一个光球，周围闪着剧烈的白色光芒，何幼斌站在面前，提着袋子用手臂挡住刺眼的光芒。
回过神来，何幼斌一个人站在楼梯上，手上提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子，里面装着一袋葡萄糖冲剂和一长条棒棒糖，他正朝着楼梯下方，看着自己的前面，一个人也没有，不过之前好像是有谁在那里的，到底是谁呢，为何自己心里会有些难受呢？
“老公！”
从上面传来了芊芊的声音，何幼斌绕过楼梯拐角向上看，自己的妻子正在楼道那里笑着看着自己。
“‘玄’用起来可真是方便啊，我们都不需要做什么，要知道每次以为可以吃掉那些‘存在’到最后却吃不了的时候，别提多难受了。”小齿轮抱怨着说。
“那就是所谓的‘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吧’。”
“话说，这根本就是一个小事，为何还要弄得这么麻烦，对谁都没有意义，真是搞不懂人类。”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以夏看着空洞的前方说。
没过多久，以夏和小齿轮就出现在小屋前面之前消失的地方，这里还跟他们之前离开的一样，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小屋的前面好像站着一个人。
以夏跟小齿轮走了过去，小屋前的人听到了后面的动静，转过身来，这是一个年龄大概二十五六的女子，穿着水蓝牛仔短裤，短袖T恤的袖口又宽又大，应该就是所谓的“蝙蝠袖”。女子见以夏走来，自己也走了过去，笑着对以夏他们点着头：“打扰了，以夏大人。”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