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下
风佑凡仰起头看了看金顶下方正中央处那个同样巨大的“風”字,抬脚迈了过去。
眼前的白石广场开始变得扭曲,直至扭曲成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的诡异光芒,他望向四周,头上也是,脚下也是,一时间竟分不清楚东南西北,上下左右,不觉有些晕眩,向着一个方向倒了过去。
“没事吧。”有人询问道。
风佑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地方,而有人正扶着自己的肩膀,不让他与眼前这片堆满了落叶的大地亲密接触。
“我没事。”他下意识地说道,不过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这个地面,好熟悉。
风佑凡定了定神,向四周看去,这才发现他居然身在昨天考试时的场景暮色森林中,不过与昨天稍有不同的是,这里的光线比之昨天更加明亮,看起来更像是清晨。
“你好。”还是刚才那个人的声音。
“啊,你好,刚才真的谢谢了。”风佑凡才缓过神来,尴尬地挠了挠头转过身来想表示一下感谢,看清了来人后却是一愣。
“不用。”林笙冲着他点了点头,似是看出他在疑惑些什么,又解释道:“这个地方可能是几个系别共用的。”
“啊,这样啊。”
“林笙。”
“啊?”
“名字。”
“哦哦,风佑凡……”
风佑凡使劲挠着头,一脸苦笑。
这人什么毛病啊!
林笙却不管少年在想什么,转身丢下一句“那边集合”,也不管后者跟不跟,就迈开步子向他自己说的集合地点走去。
风佑凡连忙跟上,跟着走了一会儿,终于是憋不住问了一句:“这里……”
“推测是昨天考试的场地,光线变亮,可能是时间不同,或者树种不同,遮挡光线效果不同。”林笙打断了某人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话题,快速应答道。
“哦,这样啊,嘿嘿,嘿嘿……”风佑凡刚从头上放下去的手又忍不住开始抓头发,事到如今也只能用干笑来掩饰尴尬。
真不容易啊……
林笙看了看风佑凡一脸被噎到的样子,嘴角微微上扬。
倒是个好相处的朋友。
在一片充斥着熔岩的赤色大地上,一位身材壮硕的男人正给面前站成一排的男生女生训话。
“给我听好了!我们火系,要的就是爆发!猛烈!火性炎上!炎,是炎热,是高温!上,是向上,是一种冲天的气势!”
男人指向天空,指向被染红的天空。
“我们火系的训练场,是一个独立空间,这空间内的景色,便是要让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火!看到这被赤色笼罩的天空了吗?看到这被赤色充斥的大地了吗?当你们什么时候能让你们手中的火焰肆虐天地,将一切都熔于红色时,你们才是站在山顶的火系修行者!”
男人的目光从队伍的一端扫到另一端。
“听明白了吗!”
“明白!”所有人齐声吼道。
“明白了吗!”
“明白!”怒吼声在空间内回荡,经久不散。
“很好。”男人瓮声道,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名册。
“唐炎?”
“到!”唐炎出列。
“嗯,小姑娘挺精神。”男人粗犷的脸上露出一个自以为笑容的笑容。
“噗!”
队列中一声突兀的笑。
“报告萧教官!我是男生!”唐炎的脸抽搐了一下,但依旧高声解释道。
“哦,不好意思唐炎同学,那请你配合我一下。”名为萧镇炎的老师愣了一下,低头又看了看名册,语气中似乎带了点尴尬。
“是!”唐炎站直身体应道,转身一脸羞恼地寻找着刚才笑声的来源,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子,两人对视,女生朝他晃了晃小拳头。
这小丫头!
唐炎气不打一出来。
另一个冰天雪地的空间中。
“这处空间,原本是一片水域,被校长联合几位冰系大能共同冻成冰域,交给我来管理,我觉得太单调,就修了一些建筑。”一位女性教师正用平和的语调训话,但那丝毫不带情感的语气让人置身冰雪之中更添寒意,仿佛能拒人于千里之外,姣好的面容没有表情的变化,素色长裙掩盖不住婀娜的身段,却缭绕着彻骨的白雾,让人敬而远之,冰山美人,不过如此。
名为秋泠冰的女老师示意众人看向远方那数不清的透明楼阁,玉手轻挥,又朝向她背后那片不知多深的冰崖,和不知多远外与之相对的,雾气缭绕的另一座冰崖。
“我身后的深谷是由于取材建造那些楼阁而形成,冰系修行者,对冰的控制力越强,对冰的领悟便越深,你们的实力还不够,无法达到那样精细的控制,不过可以从建一座桥通过这片冰崖涧开始。”
“是,老师。”平静的回应声,夹杂着些许忐忑。
“很好,现在开始,注意,量力而行,这并不是今天的目标,而是你们一个阶段内要达成的任务,一旦察觉到力量不济,立刻停止,冰系修行者,头脑应该保持冷静和理智。”秋泠冰点了点头,平静道。
龙晓非面无表情地走到冰崖边上,冰蓝色的光芒自脚底喷薄而出,一道如水晶般晶莹美丽的桥向着对岸快速延伸过去,少年抬起脚,踩着自己的桥向着对岸不急不缓地走去,每迈出一步,脚下的冰桥就增长几分。
秋泠冰看着少年的背影,不起波澜的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涟漪。
一根根高耸石柱矗立的石林中。
“看这个状态,应该是传送门之类的东西,唉,估计其他人的训练场一定比这个石头堆好玩多了。”任沉渊缩了缩脑袋,看着周围一个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在心里自说自话。
真是冤家路窄啊……
“任沉渊。”老师正在点名。
“到……”某人有气无力地喊一声。
人群中开始窃窃私语,随后所有人都盯向了他。
额,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少年的脖子使劲缩了又缩,脑中有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下次绝对不能用真名,应该说自己叫唐炎。
一座天空之城内,吴明和几名学生跟着一位光头男人,在中心的广场上盘坐,周身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森林的另一边,夜心在深蓝暮色中若隐若现,一位身材高挑的女老师正满意地注视着她,天生妩媚的脸上带着迷人的笑容,于是又有几名男生没有控制好元力,不慎从阴影中完全暴露出来。
“再罚一小时。”撩人心弦的声音,听在几位男生的耳中却没有丝毫的愉悦感。
“是,老师。”他们无奈地应道。
一个充斥着闪电与雷音的空间内,只看到零星的学生接受着电光的淬炼,在众人上空,雷电最为密集之处,一个魁梧的身影在紫电的环绕下抱戟而坐。
一个佝偻的身影在不远处一闪而逝。
雷寂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看向那老人影子消失的方向,皱了皱眉,又再次闭上眼睛。
太阳升到最高点,又逐渐沉下去,直至没入地平线,一轮新月在如火红霞中显露面容,在群星的拱卫下升上夜空。
风佑凡盘坐在离暮色森林的入口处不远的地方,之所以选择这里是因为夜晚的暮色森林深处是深邃到恐怖的无边黑暗,只有这里可以透过交错的树影看到远处宿舍楼亮起的灯光。
“这就是普通冥想的状态了,在潜意识保持戒备的情况下,做到心境的平和与身体的放松,用精神吸引天地元力纳入体内,引导其流通身体经脉,以达到强体养魂增长修为的效果。”鲲鹏的声音在风佑凡心中响起,令他睁开了眼睛,周身缭绕的青色气流也随之敛入体内。
“道理我都懂,但是为什么打破了我好不容易进入的冥想状态?”风佑凡没好气地问道。
“额,因为这种修炼方法虽然巧妙,但对于神兽血裔的你来说,进步太慢了,作为神兽血裔,你与天地间的元力极为亲和,每时每刻都在吸引元气入体,且更容易吸收饮食水谷的精微,体内已经觉醒的鲲鹏血会在流动的过程中温养身体魂魄,简单点说,你冥想取得的效果可能还没有吃饭喝水来的强。”鲲鹏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得意。
“那您教我这个冥想有什么用啊!”风佑凡一脸黑线,感情自己刚才忙活了半个多小时是做无用功了?
“作为无聊时候的调剂也是可以的……再说了,蚊子再小也是肉啊……我们神兽不担心吃的太多……”鲲鹏的解释怎么听都像借口。
“话说回来,这个东西没什么用,那为什么神神秘秘地让我找个隐秘的地方。”风佑凡疑惑道。
“老祖我自是有原因的,你要在这里挖掘你身体真正的奥妙,那就是身为神兽真正的神奇所在!”
虽然看不到鲲鹏此时的表情,不过风佑凡想它一定把尾巴都翘上天了,但听它这么一说,确实也是提起了一些兴趣,追问道:“那是什么奥妙?”
“别急啊,到时便知。”
得,还卖上关子了。
“可还记得之前教你冥想时,传你的内视之法?”鲲鹏悠然道。
“记得,守神散魂,逸体舍身,心之所想,心之所向。”风佑凡点点头。
“那么,这次让你的心之所想,变成经脉中的血。”鲲鹏慢慢地引导道。
风佑凡闻言,歪头想了想,重新闭上双眼,身体周围没有溢出青色的风,却逐渐变得透明,一条条红色纹路发出光芒透出体外,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光芒愈发明亮,纹路也愈发清晰,似乎是人体脉络的一部分,只是主干经脉不在其中,因而难以分辨。
“终于……吾之传承,后继有人……”
风佑凡仿佛听到老人幽幽地叹了口气,但他的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模糊,在“视野”中,原本的完整红色脉络逐渐放大到了其中一处,他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带着一丝青气的红色血流在他的“眼”前不断放大,从同吸管一般粗变成如沟渠一般,又变成一条红色的长河,变成无尽的海域,突然,好像沉入水中,他的精神感觉到了周围有一股力量将其包裹下沉,沉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哗!
出水的响声。
一个青色的,透明的,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小人缓缓起身,打量着周围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好像站在玻璃上,“玻璃”下方,是红色掺青的液体在缓缓流淌,一直延伸到远方。
小人抬起头,看到了辽阔而广远的朱红色天空,数不清的青色河流在天空中悬浮着,流淌着,像立交桥一样重叠交错,无数的金色圆球在河流之间的空隙中静静地旋转,有些漂浮在河流上,成百上千的圆球闪烁着耀眼的光辉,如同夜晚的群星一般璀璨夺目,这景色壮观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一位身着羽袍的老者从小人旁边的虚空中走出,枯瘦的脸上堆满了褶皱,但慈祥的笑容让人觉得非常亲切,虽然看上去已是垂暮,但一对青瞳却依旧明亮锐利。
“欢迎来到鲲鹏血域。”老人眼角旁的鱼尾纹上似乎有着一些晶莹。
“鲲鹏……血域?”小人喃喃道。
风佑凡体外,一层青色光芒附着在身体表面,闪烁了两下后,突然向四周迸发出去,勾勒出一个巨大的鸟形光影,又如烟花般转瞬即逝。
图书馆的屋顶,龙晓非靠在青瓦上,摩挲着胸前的蓝色玉坠,玉坠中,一道倩影忽明忽暗。
屋顶下,林笙默然而立,不远处,夜心在暗影中隐匿着自己。
一个似乎是健身房的场所内,唐炎和白天见到的娇小女生较劲一般地猛烈锤击着各自面前的沙包,发出的声音之大以至于在另一个角落卧推杠铃的雷寂都忍不住向这边看过来。
宿舍楼前的广场上,吴明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有说有笑地散着步。
宿舍内,任沉渊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翻了个身,嘟囔了一句,又开始打鼾。
所有人都在做自己的事情。
所有人似乎都在某个瞬间出现了一丝恍惚。
校长室里,承天机正在临帖《出师表》,不知是用力不当还是心境有变,命字的一笔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老人停笔,竟有些出神。
一个店铺内,一个灰袍男人正仔细地擦着桌子,是不是抬起头看看工作台上金蟾旁边的一个古朴木盒,突然,他的手顿了一下,抬头向着一个方向看了过去,嘴角有着无法抑制的笑意,不久,他又低下头重复着之前的工作。
一声慨叹似是如释重负。
终于又开始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