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灵童出世引纷乱 4
崃阳真人不屑地瞥了一眼,嘴角挂着讥诮的冷笑。努尔哈赤随后进来,看见窗前的老道骨秀神清,气度超然,观之令人忘俗,不由得肃然起敬。
崃阳真人看向努尔哈赤,也不由得眼睛一亮,心说:“都说努尔哈赤英雄盖世,今天一见果不其然。看他伏犀骨直贯玉枕,辅角丰满隆起,不出几年就会位居极权。哎!可惜不是天下苍生之福。”不禁摇了摇头。
努尔哈赤见老道盯着自己似有赞叹之意,忽又摇头轻叹。心中疑惑,拱手说道:“道长仙风道骨,超凡离俗,定是世外高人。不知为何见到在下,摇头叹息?”
崃阳真人轻捻长髯,微微一笑说:“贫道见大汗面相尊贵,不禁忘神。失礼之处还望见谅。”说完还了一礼。
努尔哈赤不解地问:“既然如此,为何道长又作叹息之状?”
崃阳真人今天多喝了两杯,酒后话多,指着努尔哈赤说:“大汗气宇轩昂,相貌非凡,此乃天德相合之相。将来必定成就一番大业。只是……”崃阳真人说到这,故意停顿下来。
努尔哈赤爱听这样的话。以前就有相面的说过,他前途不可限量。这位神仙般的道长也这么说,喜得双眼放光。他心里无一日不想统一女真,征讨大明报杀父之仇。可是明朝虽然腐败,整体实力还是十分强大,自己能否如愿,一半靠天意,一半靠人为。今天巧遇世外高人,可得好好讨教一番。诚恳地说:“仙长有话但说无妨,在下愿洗耳恭听。”
崃阳真人微笑道:“大汗雄韬伟略,胸怀大志,统一女真只是您迈向成功的第一步。将来必定挥师南下,进取中原。贫道要说的是,中原文化历史悠久,博大精深,没有哪个民族可以取而代之。女真一旦进入中原,势必对汉文化要重头学起,这不是历史的进步,而是退步。那样一来,您不仅会成为历史的罪人,还会成为女真的罪人。”
“大胆!”侍卫断喝说:“你敢对大汗不敬?我先杀了你,再杀妖孽!”举刀向崃阳真人扑来。
崃阳真人孤僻自傲,世俗人从不入他的眼。今天心情好,又见努尔哈赤相貌非凡,英雄盖世,这才愿意跟他攀谈。谁知侍卫不知好歹。崃阳真人说了句:“不自量力。”身体没见有何变化,袖中已射出一道银光,侍卫的刀“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人也如木雕泥塑般僵立在那。
另几名侍卫见状,挥刀舞枪朝崃阳扑来。崃阳真人懒得纠缠,轻蔑地一笑,放出护体神光挡住兵刃。侍卫看见老道周身突然出现一大片银光,像铜墙铁壁一样挡住兵器,任他们怎样刺杀,兵刃就是穿不透银光,惊得目瞪口呆。就在侍卫大眼瞪小眼之时,银光忽然频频闪动,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似惊涛骇浪袭来,一下子将侍卫震出两米以外,纷纷跌倒在地。
努尔哈赤眼见崃阳真人大显神威,又惊又喜,忘情地说:“没想到世上真有神仙!在下得睹仙师风采,当真是三生有幸。”他喝退手下,谦恭地说:“刚才手下冒犯,得罪之处还望仙师海涵。不知老神仙仙山何处?道号怎样称呼?”
崃阳真人收回神功,朗声一笑说:“贫道云游四海,居无定所。现今暂居长白山。”
努尔哈赤听了更加欣喜。长白山自古就是神山圣地,一直传说山上住着神仙,不但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而且知道过去未来。这位仙长料事如神,预测我会统一女真,继而挥师南下。统一女真是众望所归,大势所趋,不足为奇。进取中原可是我内心的志向,从没对他人提起。今天一定是先祖保佑,指点我来此寻访仙人。哈哈!有他在我身边,何愁大业不成?”努尔哈赤越想越高兴,说道:“长白山是人间胜境,仙师住在仙山自是悠闲自在。只是山上风寒露重,在下心有不忍。如若仙师不弃,能否屈尊移到寒舍,让我略尽仰慕之心。”
崃阳真人“哈哈”一笑说:“贫道是出家人,本当在深山修行,繁华世界与我无缘。”
努尔哈赤心中好生失望。侍卫见老道不识抬举,心里气不过,小声提醒说:“大汗,我们是来查处妖孽的,没必要跟这老道多费口舌。”
侍卫声音再小,也瞒不过崃阳真人。只见他收起笑容,正色说:“这家的婴儿来历非凡,她在赫图阿拉降生,对大汗来说是大大的吉兆。贫道已收她为徒,还望大汗看在贫道的薄面,饶过她一家人。”
这番话出乎努尔哈赤的意料,忙说:“仙师因何说婴儿是吉兆?在下愚钝,还望指教一二。”
崃阳真人说:“刚才我一路走来,发现赫图阿拉受圣婴降临的吉瑞感召,上空有紫气升腾,那瑞气宛若神龙腾跃,乃是天子之气。城西的龙岗山,也变成王气葱郁的绝佳陵地。”
努尔哈赤若有所悟,问道:“仙师的意思是,赫图阿拉上空出现天子之气,预示这里会出现真龙天子?如果有人入住赫图阿拉,所行之事就是受命于天?”
崃阳真人含笑说:“正是此意。”
努尔哈赤喜出望外,又追问说:“龙岗山成为王气葱郁的吉壤,如果将祖坟安在龙岗山,可否保佑我后代子孙昌隆?”
崃阳真人点头说:“那里的风水确是如此。不过,请恕贫道直言。我发现大汗眼中出现粗大血丝侵犯瞳仁之相,这并非是劳累过度,而是杀人过多所致。杀人过多有干天和。您在实现宏图大志之前,会有多次灭顶之灾,每次都是九死一生。即使祖宗庇佑也不能避免。唯有少造杀业,方可躲过灭顶之灾。”
努尔哈赤脸色微变,片刻之后仰天大笑道:“好!好!如果能够成就霸业,我死又何惜?一切是非曲直,就留给后人去评说吧!”
崃阳真人见他执迷不悟,轻叹一声说:“贫道言尽于此,大汗,常施主,咱们就此别过。”说完径自出了房门,飘然离去。
努尔哈赤本想不惜一切留住这位仙长,可又知奇人异士大都性格古怪,强求只会适得其反。只得眼睁睁看着崃阳真人离去,心中怅然若失。
侍卫对崃阳真人所说似懂非懂,只知道此行目的是斩除妖孽,问道:“大汗!那个婴儿怎么办?还杀不杀?”
努尔哈赤瞪眼喝斥说:“你没长耳朵?刚才仙长所言你听不懂吗?圣婴降临,是我建州的祥瑞之兆。”说完,和颜悦色地对常安生说:“圣婴降生在你家,既是你家之喜,也是建州之喜。你们一定要精心抚养她长大,万不可有所闪失。”常安生连连称是。
努尔哈赤回到费阿拉城,吩咐手下,每月按照格格的双倍份例送给常安生,以供圣婴长大成人。又命人着手准备,将都城从费阿拉迁到赫图阿拉。自己又亲往龙岗山,将父亲和祖父的坟安葬于此。一切都按崃阳真人所说办成之后,努尔哈赤感觉做事出奇的顺利,仿佛冥冥中真的有上苍在保佑。
努尔哈赤走后,常安生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紧张了一天,刚想坐下喘口气,兰婷的奶娘李嫂抱着婴儿进来了,愁眉苦脸地说:“兰婷还是不愿意留下孩子。”常安生闻听,急忙又来到女儿房间。
兰婷听见脚步声,用被子蒙住头说:“你们把孩子留下,你们养!我不管!她今天差点要了我的命。我恨死她了。”
常安生也觉得对不住女儿,歉疚地说:“兰婷啊,留下这个孩子,并非为父的本意。崃阳道长说,这个孩子来历不凡,是咱家的救星。我想,天底下哪有把救星往外赶的道理?咱们就先养两天,实在不行,再把她送人。”
兰婷掀开被子,泪流满面地说:“我不管!你们爱在哪养在哪养,反正不许让她出现在我面前。”
常夫人心疼女儿,又动了把婴儿送人的念头。在一旁叨咕说:“要不还是送人吧!你看兰婷这个样,咱家怎么养这个孩子。”
常安生看了眼婴儿,只见她安详地睡在李嫂怀里,莹润娇嫩的小脸上泛出甜美的笑意。她一点也不懂得大人的烦恼,更不知此时此刻,她的命运就掌握在大人的一念之间。
常夫人看着婴儿娇美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哭着说:“你这孩子,投胎时为什么不好好选个人家?你到我家来,不是让我们作孽吗?”
常安生左右为难,想了半天,最后下决心说:“崃阳道长说,这孩子眉心的弯月红痣,代表将来非仙既圣。连努尔哈赤都对道长敬若神灵,他的话一定错不了。我们家的命运,说不定就靠她改变了。咱们找个奶妈,带孩子在东厢房住。就这么定了。”
在常安生的坚持下,婴儿终于留下来了。可是兰婷恨透了这个意味着耻辱的孩子,且不说孩子的父亲是恶魔,就说她们来到黑木屯以后,因为无夫有孕,她遭到多少人的猜测和议论。她不敢出门,不敢看人们的眼光。她才十七岁,正是人生最美好的年龄,本应跟童谣哥过着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可就是因为这个孽种,一切都破灭了。
给婴儿找的奶妈只有二十岁,人称乔妈。乔妈的女儿还不满周岁,她又要照顾公婆,又要照顾女儿,本来家里离不开她。只因常家给的钱多,这才答应喂养。可是每天只来三次,其他时候都由李嫂照顾婴儿。
婴儿有奶就吃,不喂也不哭闹。有时常安生夫妇去看她,她不是伸手让抱,就是咧嘴欢笑。惹得老俩口又爱又心酸,便在兰婷面前有意谈论孩子,希望女儿能回心转意。
兰婷就当孩子不存在,不闻也不问。可毕竟在一个院里生活,李嫂抱婴儿出来晒太阳,有时遇上兰婷,兰婷会不由自主地看上婴儿一眼。婴儿清澈灵动的大眼睛,像一汪清潭沁人心扉,让兰婷心底掀起一阵阵涟漪。尤其孩子纯真灿烂的笑容,让她浑然忘我,烦恼尽除。每当这时,兰婷就不由得感慨:多可爱的孩子啊!为什么偏偏是恶魔的后代?为什么与自己是孽缘?
孩子会爬以后,有时没人照管滚落到地,自己爬到门口“吚呀”唤人。兰婷看见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那是我生下的孩子,怎么像野外自生自灭的小动物?小猫小狗都有妈妈照顾,我对孩子不管不顾,是不是太没人性了?
夜里兰婷开始受噩梦折磨,有时梦见婴儿夭折,有时梦见她瞪着怨恨的眼睛扑向自己,连抓带咬。每次从梦中惊醒,兰婷都又愧又怕。她也试图说服自己接受孩子,但这个念头刚一出现,立刻像触了电,心里有个声音在说:“她是恶魔的孽种,她是仇人的孩子。你不能接受她。”
在矛盾和痛苦中煎熬了一年,兰婷始终无法逾越心理上的障碍,精神变得越来越差。食不知味,夜不能眠,对外界事物一点也不感兴趣了。
看着日渐憔悴的女儿,常夫人心如火焚,天天跟老伴抱怨:“都怨你!非要留下这个孩子。你看,都把兰婷逼成什么样了?再这么下去,非要了她的小命不可。我不管那么多了,这个孩子必须送人。”
常安生心里也在考虑这个问题。想当初留下婴儿,是因为大家都说她来历不凡,将来可以改变一家人的命运。可这才一年,她都快要了兰婷的小命了。她哪里是救星?分明是个灾星。
常安生再三考虑,最后对常夫人说:“我想最后再试上一试,如果还不行,就把孩子送人。明天你陪兰婷去一趟安云寺。明真大师德高望重,智慧非凡,说不定能解开女儿的心结,帮她从痛苦中走出来。”
本书首发来自,第一时间看正版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