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艳压群芳

  走出宴厅,一股寒气猛地袭涌而来,惹得钟吟连打几个喷嚏,她才惊觉方才走得匆忙,把披风忘在了椅子上,此刻她正赤膊行在森然绿意中。
  她抱着双臂,在葱茏的后庭小路上慢慢行着,渐渐远离身后人声鼎沸的建筑,像是想要尽快走离那难挣的束缚。她头脑中闪过一帧一帧画面,看到浸染了血色的残阳余晖,十分慷慨地将如镀了金的光芒洒满整个江枫官邸,洒在每一个倒地不起的人身上,仿佛是竭力再为这些行将冰凉的躯体带来一些暖意。
  她还看到了那一年的深秋,窗外是连绵火红的枫叶,一只通体雪白的博美狗在她脚边打滚,她开心地同她逗乐,口中不停地喊着:“Lovelygirl!”
  就在那样一个美妙的时刻,死神的手却悄无声息地伸向了她们。
  她看到母亲从二楼的阳台上纵身一跃——那天母亲穿了一件橘红的长裙,远远看去,仿佛是枫叶翩跹落下。
  她终于承受不住一般,抱着双臂蹲下,将头深深地迈进臂弯中,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就像一个濒临溺毙的人,拼命汲取着最后一点空气。
  忽然,从一旁的林丛中传出了一些难以名状的喘息声,钟吟浑身一绷,慢慢抬起头循声望过去,又惊觉十分窘迫不妥,遂忙收回目光。因为蹲得已经有些时候,周身血液仿佛直往头顶涌,下肢逐渐变得冰凉,她猛地想要站起来,却因脚底无力,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刻,一双手从暗处伸出来,一把揽住她的腰肢。钟吟已经做好了落地的准备,倒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忙睁开了眼睛,入眼的竟然是一张好看得如经刀笔细细雕琢过的脸庞,古渊一样的眼瞳凝视着她,眼底波澜无惊,如同他身后那缀满星光的漆黑夜空。
  冼斯年扶着她站好,然后率先朝前走去,钟吟跟着他一同走出这片林丛。小路尽头通向的是一片内庭湖,此时宾客大多聚在宴厅里觥筹交错,即便是寻欢的也不会挑着么个一眼望尽的平坦之地,因而此处倒成了最无人问津的僻静所在。
  月华如水,真的是很轻易地,就将周遭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刚才多谢少将军。”钟吟想起柳昂所说的那个于她而言十分新鲜的称谓。
  冼斯年捏着一旁玫瑰的花茎,声音淡淡:“英雄救美,倒是个美谈,只可惜没人看见。”
  钟吟道:“少将军谬赞了。”
  冼斯年回过身来,手中赫然多了一支玫瑰,在夜色下也难掩娇艳。
  “小姐一身白衣胜雪,气质出众,脚下一双水晶鞋更添仪韵,依某看,整个宴厅的女客再找不出第二个可比及的人了,可谓是艳压群芳。不是我谬赞,是小姐自谦。”
  这教钟吟想起来白日里和白谒说过的话,居然真的一语成谶,无端觉得有趣,一时也忘了接话。
  待她回神过来时,冼斯年已经站在了她面前,两人靠得很近,近到她能够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薄荷香气。
  男人把手里的玫瑰花别到她的领口,雪白的肌肤,火红的玫瑰,是这世间最摄人魂魄的颜色。
  “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就应该多笑,笑起来很好看。”
  听见这话,钟吟抬手一摸,发现自己真的在笑,当即有些懊恼,笑意随即慢慢淡下去。
  冼斯年退回到礼貌的距离上,视线从那朵在她胸前绽放的玫瑰花缓缓向上移,最后停在她已经平静的脸庞上。
  他心里有点感激今晚晴朗的天气,让月光能够清晰而通透地照亮她的脸,让自己能够认认真真地看清她的模样。他才发现,其实她笑和不笑,都一点不妨碍她的貌美,都是风情。
  他被自己的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
  乐越也没有失约,果然宴后规规矩矩地在门口等她。因为钟吟提前离席,里面宴会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所以门前并没有很多的人往,乐越便直接大剌剌地倚在车门上迎着她。其实依她的性子,即便此刻人流如织,她也是敢这样见人的。
  上车以后,钟吟突然想到:“我还没跟柳昂告辞,估计他还在找我。”
  乐越漫不经心道:“没事儿,让他找呗,找一会儿找不着他就不找了。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找姑娘了,他这人,净喜欢和小姑娘们玩那些捉迷藏的把戏,家常便饭了。”
  钟吟像是想到了什么,往她手背上一拍:“你这人后说人小话的毛病越发严重了,连我都敢议论。”
  “啊?”乐越一愣,使劲回想了一下,“我没有啊。”
  “柳昂都跟我说了,他今儿请你喝咖啡来着。”
  “哦。”她做贼似的笑了笑,“你以为他好心好意无端端请我喝咖啡呢?他那是另有所图,冲着你的面子来的,就是想在我这儿旁敲侧击一通,打听点情报。”
  钟吟皱眉疑惑地看着她,乐越瞄了眼她胸前的玫瑰,“还不懂?他都送你玫瑰花了,虽然就一枝,看着是小气了点,但也总胜过无。”
  要是乐越不提,她都忘了玫瑰这一茬了。
  她抬手拿下那枝玫瑰,随手就丢给乐越,“这是冼斯年给的,送你了。”
  乐越摸不着头脑,拿着玫瑰花,“啊?这怎么还有冼斯年的事儿?我才不要呢,谁稀罕。”
  说着她又把玫瑰丢了回去,钟吟没接,闭着眼靠在一旁,玫瑰花便落在她腿上,在裙面上打了几个旋后才静置。
  “知道,你就稀罕冼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