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守岁熬年,灯火阑珊
腊月三十，又是一年岁末。
从前几天开始，李念愚早上起来跑步的时候，路边的人越来越少，到了今早，索性就一个人都见不着了。
年轻人都回家去看望家里的老人了，而老人则是在家里等着子女回来。老人总是这样，一听到子女要回家，便早早起来买好子女爱吃的东西，然后在家里等。
李念愚有家——韩家村算他的家吧，但家里已经没有亲人，爷爷已去，哥哥当兵。没有亲人的家或许也不算家，所以他也不用回家。
无念有家——从小长到大生活的寺庙就是他的家，家里还有他的师父还有他的师弟，但他没法回这个家。因为他要为他的师父赚取治病的钱。
倒是陈永发无家也无亲人，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身在何处，何处便是家。但三人里，也就陈永发有过年的觉悟。李念愚和无念起来后，该干嘛还是干嘛，一点都没有过年的意识。陈永发则不一样，他起来后，先是好好梳洗了一番，头发上打满了发蜡，再翻出一身七成新的西装，皮鞋也擦的光亮。然后开着他的破旧桑塔纳到外面转了一圈，买了一对春联，买了一些面粉肉蔬二锅头。最后还强拉上李念愚无念一起来包饺子和揉汤圆。
李念愚还笑骂他费这么大劲儿干嘛？陈永发却正色说：“这饺子汤圆都要自己动手做，那才是过年该有的样子，超市里买来的速冻食品煮一煮，那算是过年吗？”
李念愚和无念被陈永发说的哑口无言，只得帮着陈永发一起来弄这除夕的晚宴。
于是，这三个男人在这间不大不小的房子里忙碌起来。还真别说，这幅忙碌场景，确实有一番过年滋味。
到了晚间，外面偶尔响起了几声爆竹声，陈永发拿着锅铲从厨房出来，对正在包饺子的李念愚说：“老板，你去小区卖部里买点烟花爆竹回来吧！我今天出去时忘记买了。”
李念愚那边包饺子包得正起劲呢，而且他手上都是面粉，他不耐烦地说：“这么麻烦干嘛？看别人放不是也一样？还省钱！”
陈永发执着道：“这哪行啊？不放烟花爆竹怎么叫过年？老板就麻烦你去一下吧，我这手上正炒着菜呢！”
李念愚拗不过陈永发，只得无奈的去厨房洗个手，然后下楼去。他在厨房水槽洗手时，随口问了句陈永发：“你干嘛这么执着于过年的这些形式？”
陈永发停下他翻转着锅铲的手，说：“我从小就没爹没娘，是被一个疯老头子养大的。哎，其实也不能这么说，谁生来会没爹没娘的，又不是孙悟空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我从一生出来，就被人口贩子从医院里偷了出来，被卖了几次，后来被一个疯老头子救了，从此我就跟了这个疯老头。但这个疯老头又穷又疯，整日不是喝酒就是拿着个八卦神神叨叨，别说和我一起过什么节日了，就连一餐正常的饭也没和我一起吃过。所以我从小就特别羡慕那些过年的时候一家人能热热闹闹的在一起吃饭放鞭炮的人。后来我长大了能自力更生了，每年过年的时候，就算只有我一个人，也一定要自己做一顿年夜饭，买他妈的几千响的鞭炮放！老板，你要不想去，等我烧好这个菜，我自己下楼去买吧。”
李念愚看着陈永发，心被陈永发的话牵动。
从小没爹没娘，被一个老人带大？谁不是呢？
他李念愚是，厨房外面的那个和尚无念怕也是吧？
这房子里的三个人算同是天涯沦落人？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笑骂了一声：“你不早说，我这手都洗了，还是我去吧！”
“好的老板，我那继续烧菜了。”陈永发笑道，但他转身对着锅子的时候，又说了声：“哎呀，辣椒放多了，都呛到我了！”
李念愚摇了摇头，走出了厨房，任由陈永发用手擦拭着他被“呛到了的眼睛”。
只是当李念愚到楼下的小卖部时，他却发现小卖部也已经关门了。这小卖部的人也去过年了啊……
无奈的李念愚只能到小区外更大的店铺去看看。不过他走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了陈静姝的保时捷驶进小区。
“她不回家？”他心里嘀咕了一句，看着保时捷驶进地下车库，才转身走出小区。
走出小区后，李念愚走了将近三公里，才在一家专门卖烟花爆竹的铺子买了一大袋子的烟花。再回到小区，天都已经暗了下来。
此时的路上，基本没有行人。而那一幢幢高楼上点亮的一格子一格子的灯光，和高楼下空荡荡的街道形成了明显的对比。李念愚甚至能看到几个格子里的人影或是在忙碌的拿着菜盘子在厨房和客厅间来来回回，或是一家人围在桌子前觥筹交错，这又和此时在街道上独自行走的李念愚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这才是过年？”李念愚望着万家灯火嘀咕了一声。
然后他又在这万家灯火里，看到了陈静姝家亮光下的窗户。他不自觉的绕了一圈，绕到了陈静姝所在的那幢楼下。可是因为门禁，他并不能进去。但巧的是，李念愚碰上了他在这个小区做保安的同事。
“山炮啊！你这是在干嘛呢？”这个保安同事依然喊着李念愚在小区时的外号。
李念愚看到熟人，也是笑笑，说：“去买了袋烟花，打算晚上放。”
“哦。”保安同事点了点头，但忽然一副惊觉的样子，问：“你不是住在曹大爷那套房子里吗？曹大爷的房子不是在西门，你来东门干嘛？”
李念愚狂汗，有一种做坏事被抓了个现行的感觉，心里还骂着对方，你管这么多事干嘛？不过他表面一副平静的模样说：“西门出去的几条街都买不到烟花，我这不是只能到东门外去买了嘛！”
“哦！”保安同事又点了点，说：“那行，我再去巡会儿，马上我也得回家去吃年夜饭了。”
“好。”李念愚应了一声，但是当那个保安同事转身走了几步后，他又把人喊住：“哎，王哥！”
“怎么了？”保安同事回头问。
李念愚此刻的心情是真想给自己一个耳巴子，他真后悔把人个叫住了。但是不喊也喊了，他硬着头皮，厚着脸皮说：“那个王哥，你能不能帮我开下这个幢楼的大门？”
“哦？”保安同事用手指指着李念愚，没有说什么，却胜似说了一句“你这小子！刚才还骗我说只是经过这里！”
关于李念愚和陈静姝，在这个小区的保安圈子里，一直流传着这么一个传言：李山炮这小子怕是上了保时捷富婆的床了。
而且这个传言并不是空穴来风。这群好事又爱八卦的保安是有事实依据和理论依据的。
事实依据就是那晚李念愚救了陈静姝后，进了陈静姝的家门。这群保安是知道陈静姝从来不让人的房子的，甚至连他们保安和居委会的人也从来不让进，但是她却让李念愚进去了，这说明了什么？就算是李念愚救了他，也不用让李念愚进她的家门吧？而且那晚还有当时还是保安队长名字也还没改的马建国传回来的情报：陈静姝为了送李念愚去医院竟然呛了两名警察！乖乖，这就不得了了！如果他们没有一腿，这个陈静姝干嘛这么维护李念愚关心李念愚？
至于理论依据，那便是这群保安从平日看的诸如《极品大保安》、《女总裁的贴身大保安》甚至《小保安之我与小区少妇不得不说的故事》等文学作品中得出的。
书上可都说了，当小区保安英雄救美小区里的美丽女业主后，那可都是会发生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的！
保安同事拿出了别在腰间的一串电子门卡，走到楼大门前把门打开，然后用食指转动着那串门卡，一脸猥琐的对李念愚说道：“山炮啊，我帮了你这么一个大忙，你可得请我吃饭啊！”
李念愚尴尬地笑笑：“一定一定！”
“去吧！好好享受这个除夕之夜！”保安同事又一脸猥琐的对李念愚笑了笑。
李念愚心里狂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但他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只是走进去后，他的心又变得忐忑起来。
他这到底是来干嘛了？他为什么要进来啊？这时，他才想起了这个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从他走进楼门，到进电梯，再到出了电梯走到陈静姝家门口，他都没有想明白。
他也不敢按陈静姝家的门铃。
最后在他天人交战了一番后，决定放弃按门铃准备走时，门却自己开了。
开门后的陈静姝有些惊讶地看着李念愚，然后皱起眉头问：“你在这个干什么？”
是啊，他在这个干什么？李念愚自己也想不通这个问题。想不通就索性不想了，他也不正面回答陈静姝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要出去？”
没等到答案的陈静姝被李念愚反问，愣了一下，说：“恩。”
“这么晚了，你出去干嘛？”李念愚又问。
陈静姝明显对李念愚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有些不耐烦，但她还是回答了：“出去吃饭。”
“今天除夕，外面小饭店都关门了吧？大饭店估计都要预定，你出去去哪吃？”李念愚又接着问。
陈静姝的耐心似乎快要到极限，没好气地说：“我去超市买点东西！”
李念愚愣了一下，然后拿出了陈永发的一套话，对陈静姝说：“今天除夕哎，你去超市买东西吃，不太好吧？过年夜就应该自己在家里包饺子吃，这才有过年的味道。去超市买那些速冻食品？那算什么过年？”
“这关你什么事？”陈静姝气道。
李念愚被问得哑口无言。陈静姝反手将门关了起来，也不理李念愚，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陈静姝走出几步后，李念愚突然转身对陈静姝说：“要不你去我家吃吧，我那里还有两个人，饭也做好了！”
陈静姝没有停下脚步，头也没有回，直接说了两个字：“不去！”
“喂！”李念愚见陈静姝越走越快，喊了一声“就算是我向你道歉行不行？”
陈静姝还是没停下脚步没回头。
“你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
陈静姝依然没有反应。
“你说我们已经两清了，我想我们也不会有机会再接触了。毕竟你是高高在上的总经理，千金大小姐，而我只是一个卑微的山村山炮。以后我们说不定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了，一起吃个饭都不行吗？”
陈静姝这才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李念愚。
“好，我去。”她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