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穷山恶水出刁民
这绝对不是一个昵称。狗娘养的娃，才叫做狗娃。
有爹娘生，却没有爹娘养，只有一个爷爷把他拉扯到了十二岁，却在他十二岁时，也撒手人寰。从此，李念愚只剩下一个他名义上的兄弟，十四岁的李根生和一只狗。也亏得这只狗足够凶猛，上山捉鸡捕兔，甚至能跟林中的黑瞎子斗上一斗，才让李念愚和李根生能够在这穷乡僻壤里活了下来。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李念愚是狗养的，倒也有一定道理。只是这只狗，在一次上山捕猎时，再也没有回来。
没有了狗娘的庇护，这李家兄弟也没被饿死，因为这俩兄弟那时已经有了在深山老林里生存下去的能力，再加上李念愚时常在村子里做些偷鸡摸狗的事情，这兄弟俩，硬是自己养活着自己，活了十来年。
此时的李念愚二十四岁，李根生二十六岁，活在这个穷山恶水的落后村子里，不受村子里的人待见，却也没有被赶出村子。
不受人待见是应该的，一来他本身就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二来就是他确实做了些讨人厌的事。但没有被赶出村子，大概是他对老和尚真的不错，不管是老和尚生前还是老和尚死后。
李念愚不知道老和尚的真名，也不知道老和尚和这个村子有什么关系。但至少，老和尚对这个村子有恩。
一次是大雨后下山的路被倒塌的泥石和大树封住，是老和尚带的头，把路给开通的。
一次是村子里大半的人不知道是得了瘟疫还是怪病，是老和尚独自一人进入深山四天三夜，背着一大箩筐的药，拯救了这个绝望中的山村。
这些是李念愚知道的。
至于李念愚为什么对老和尚好，大抵是因为老和尚教了李念愚六年的东西。李念愚人生的头十二年，都是他爷爷在教他东西，再六年便是老和尚了。
李念愚的爷爷在死之前跟李念愚说过，我教你养你了十二年，我也不要多的回报，你给我守孝十二年便是，十二年后，你离开这里。
李念愚答应了，并且按照这个逻辑，他打算也为老和尚守孝六年。
老和尚是在李念愚十八岁那年去的，现在算来，也刚好六年了。虽然老和尚卧在床上那一年跟李念愚说过，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来刨他的坟，不用拦着。但真到了今天，李念愚还是不愿意看到老和尚死后还不得安宁。
虽然，他们是要把老和尚的墓地迁到那个声名显赫的地方。
“你们还在看什么热闹！他们要刨老和尚的坟了！你们忘了你们的命可都是老和尚救的了吗？”李念愚忍着断手的痛，向着远处在看热闹的村民大吼。
虽然因为老村长的一句话，而有些村民没有跟来，但是还是有不少年纪不大的好事者跟着，想瞅瞅发生了什么。
小山村就是这样，一点芝麻绿豆的小事都能引起不少人的围观。或许他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来的，但真的等到事情闹大了，他们也会上前帮忙。尤其是当同村的人被外人欺负的时候，他们更加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老村长皱了皱眉头，他没动，也没有阻止身后那群村民一往无前的冲上去。而那群村民，有几个不知从哪里拿来的铁锤铁铲，举在头顶，气势汹汹。
一方是山村野夫，一方是军人，两边对峙的画面，倒也像是一副现代农民起义的样子。而那个还被中年军人抓着手腕，一副痛苦模样的青年，又像是一个受了委屈的苦难人。
咔擦。
带着鸭舌帽的女子将这幅景象拍了下来，她觉得很有趣。
只是中年军人可不像鸭舌帽女子那般想，他一点都不觉得有趣。而且在他眼中，这群村民更像是穷山恶水出来的刁民，不分青红皂白，不可理喻！
砰！
然后，中年军人拿出了枪，朝天开了一枪！
为了威慑住这群刁民。
的确，也威慑住了。那些冲上来的村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鸭舌帽女子也有把中年军人举枪的画面拍下来，但是随后又删掉了。
李念愚的表情则由痛苦变得狰狞，恶狠狠地说：“妈的，有本事你就蹦了我！”
中年军人没有理会李念愚，而是虎视眈眈地看着众村民。
而此时，那群往前冲的村民没有了动作，反而是一直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老村长开了口。
“嘿嘿，有枪了不起啊！官兵了不起啊！”
老村长一步一前，而且用了个对现代来说极为生僻的“官兵”一词。
官兵，那可是以前的人对政府士兵的称呼，现代可已经没人用这个称呼了。
老村长走在了众村民的前头停下，厉声说道：“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能把我这把老骨头给蹦了！是不是能把我们村子里所有人都给蹦了！”
老村长说话的声音并不高，但他说话时却有一股肃杀的气势，这股气势竟能和久经沙场的中年军人有得一比。
而且老村长这番话当真好不讲道理！
又是一副剑拔弩张的画面，不过这一次，鸭舌帽女子没有再以戏谑的心态去拍照。
这件事再僵持下去，可能不好收场啊……
她揉了揉太阳穴，走到中年军人身前，礼貌地对老村长说道：“老先生，不知道叶公，恩，我是说那位老和尚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老村长看了女子一眼，说：“他不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不过他对我们整个村子有大恩情。”
鸭舌帽女子点了点头，说：“叶公确实是个好人，他生前做了太多好事，也让太多的人欠着他的情。现在叶公人已经走了，我们也还不了他的恩情了，我们能做的也只是让他的坟墓安在一个能够承载他一生荣耀的地方。”
“而且……”鸭舌帽女子又看了一眼三座坟墓，接着说：“虽然说叶公在这里也不算寂寞，但那个地方毕竟有叶公曾经的战友、家人，那个城市也算是叶公的家，让叶公尘归故里，不好吗？”
说完，她又看着老村长，见老村长并没有开口，又接着说：“也许你们觉得叶公是个好人，你们也希望叶公在这里，或者是你们想世世代代守卫着叶公，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叶公这样一个好人，是不是应该有一个更好的归宿？身份也好，荣耀也好，我们不能在他生前时候给他，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死后给他一个补偿呢？”
老村长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鸭舌帽女子，才叹了口气说：“哎，老和尚毕竟也不是我们村子的人，他的坟墓要如何处理我们也无权做决定。但是狗娃这孩子，无论是在老和尚生前还是死后，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老和尚，该尽的道理都尽了。所以老和尚的坟该如何处理，都由狗娃这孩子说了算！”
鸭舌帽女子转头看向李念愚，看他面带痛苦的样子，便对中年军人说：“二叔，给他接上吧。”
中年军人轻轻哼了一声，手一使劲。
咔擦。
“啊！”
李念愚发出一道杀猪般的喊声。
“念愚！”被八个人压在地上的李根生见李念愚痛苦的样子，也大喊一声，奋力挣扎，竟真的将八人顶了开。但八名特种兵也不是吃素的，四人以十字擒拿的方式各擒住李根生的一肢，另外四人则死死压住李根生，才没让李根生起身。
而李念愚大喊一声之后，却再也没有痛苦的样子，他转了转手腕，已然没有刚才的痛觉。
“怎么样，没事了吧？”鸭舌帽女子说。
李念愚退开中年军人三步之远，又恢复到一副痞痞的样子，说：“哼，别以为把我的骨头接好了就没事了，老和尚生前说了，他就是喜欢这里，才来这里安度晚年的，所以他死后也要埋在这里！你们谁也别想动他的坟！”
鸭舌帽女子的脸色由平淡变得严肃，声音也变得锐利了很多，说：“你说谎，叶公不可能说这话！”
李念愚心里一惊。他确实撒了谎。老和尚生前跟他讲的本来就是如果有人要来刨他的坟，就让他们刨了去。
而且老和尚还对他说过，念愚啊，如果将来有人要刨我的坟，来的人穿着军装的话，你就让他们带你去部队，就说是我说的，如果来的是当官的，就让他们给你个一官半职，还是说是我说的，如果来的是商人，就让他们给你一笔钱，依然说是我说的。总之，你要走出这座大山，有了这群人的帮忙，至少可以让你少奋斗十年了。
李念愚记得老和尚的话，但是他心底里并不愿意让他们把老和尚的坟迁走。他心里暗示自己的话是，老人都要入土为安，不能随便迁坟。但他心底里不愿承认的其实是，他已经把老和尚当做自己半个爷爷，而这半个爷爷是他的爷爷，不是别人的，他不需要其他人给他爷爷上坟，上香。
他的爷爷，只有他和他家人来拜祭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