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缘起
“但说无妨。”
“天侯……不是,大人您大驾光临,我这小小红鱼城自是蓬荜生辉,可您身居高位,北天域下无数世界都归您管辖,为何许久不见您理事啊?”这问题似乎困扰他很久,今天见我心情还好,终于鼓足勇气问了出来。
“你是在责问我么,王城主?”我反问道。
他见我变了脸,来到我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力磕了两个头解释道:“属下何等身份,怎敢责问大人,该死,该死!”说完又狠狠抽了自己几下。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黑风吓了一跳,他虽知我是王大美之主,却没想到他这么怕我,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我说了恕你无罪,你这是何苦,”我起身将王大美拽了起来:“我既然来你这里,就已经把你当成自己人,有些事的确不该瞒你,还有你,”我扭头对黑风道:“你我患难之谊,更应推心置腹,说起来竟是我的不是。”
“大人哪里话,您带我脱困又医我残身,再造之恩尤胜父母,在下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他也跪倒在地,泪水夺目而出,看来是真心感动。王大美随他又跪下了,附和道:“若非大人善念,在下早死无葬身之地!”
“你俩起来吧,这件事情憋在我心很久了,也想找人倾诉一下,不过你们万不可外传,否则我绝不客气!”见我说得严肃,二人连连叩首,齐声道:“谨遵大人口谕,虽万死不敢吐露一字!”
我让他俩起身来坐在我身边,叹了口气,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在七王闹云宫之前,我作为统领一方的北天侯已有多年,高居北天阙一呼百应,享受着无上的荣耀,凭手中黑玉剑和麾下四大将军,降服了北天域下不知多少邪魔妖祟,魑魅魍魉,虽偶有难缠之敌,却从无对手。
有一天,四将军之一的四角将在天阙上方抓获了一名足踏黑莲花的女子,带到卫天殿外等候处置。
四角将在四将军中排名第二,本是一只头生四角,身体似羊的异兽,生于太初时,长在虚空中,不知何年得道,因心智未开又神力无穷,闯下不少祸事。因吃人越来越多,也变得愈发奸诈狡猾,上任北天侯数次围剿都被它逃脱,后藏身暗界,蛰伏不出。
我接任天侯后不久便设计将它从暗界引出,我为树立威信,不用帮手,赤手空拳与它大战一天一夜方将其降服。因欣赏它的能力,便收在帐下,做了将军。
异兽一旦被人降服,以后就会认其为主,忠心耿耿,加上我不善用人,所以手下的四大将军全是兽类。而四兽中又以四角将最为机敏,白鹏勇则勇矣心思却大为不如,因此四角将的主要职责就是护卫北天阙,我出阙后一般也由他代我行天侯事。
他禀报说这女子不知用何术隐住身形,藏身于天阙上空窥视,不知意欲何为。
我也觉得很奇怪,北天阙重重禁制戒备森严,一个女人居然能闯进来,看来身手非常了得,便命四角将把她带入殿中,我一见她竟怔住了。
身为天侯,天灵地秀的美人也算见识过,可这女子实在太过艳丽,妖光四射,将整个卫天殿照得通亮。不仅是我,殿中的男性都被她深深吸引,有几个年轻的卫士竟不能自持,像傻瓜一样瘫倒在地。
我问她是哪里人,是怎么突破重重禁制来到北天阙的,又打算做什么,她一概闭口不答,她身子柔弱不好用刑相逼,只好先把她关在天监之中。
第二日,帝君的云使忽然降临,说一女贼乘黑莲潜入云殿偷盗火云珠,被守殿仙君发现未遂。此贼身法极快,仙君刚要祭金锥刺她,她却须臾不见。仙君寻了半夜也没有找到,不敢隐瞒连夜上报帝君。帝君震怒,命令封锁云殿追查此人,可连查数日竟毫无踪迹,直至昨日方知她逃到北天阙,已被我所获。帝君命我速斩此人,将首级交给他带回云殿复旨。
我听后暗自吃惊,昨日之事我并未上报云宫,帝君却已知晓,看来北天阙内必有帝君耳目,今后做事须万分小心才是。还有就是此女娇媚无双艳冠天下,我怎么舍得杀呢?
不过帝君的命令是无法违背的,只好先接了口谕,将云使安排在我的宁天殿内居住,自己来到天监去“杀”女贼。
她见我提剑而来便知凶多吉少。云宫法令森严,此事绝无回旋余地,我再下不去手也不敢抗命而为,何况她的确犯下重罪,够死一百次的。
“你一定知道我来做什么吧。”我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用云语问道。
“要杀便杀,何必迟疑。”她的声音沙哑低沉,说的竟也是云语。
“若不杀你我也难活,还望姑娘勿怪。这是你的兵刃么?”我拿起她的黑刺问。
“是。”她冷冷回道。
“你先入云殿复闯天阙,就靠此物?”
“是。”
“真是宝物,可惜。”
“可惜什么?我这根刺?”她挑眉问道。
“可惜了你这花容月貌,”我如实回答。
“你喜欢我?”她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不用说,我的心狂忽然跳起来,我毕竟是个男人。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我尽量保持冷静,毕竟杀他是帝君本人的旨意,我只能无条件执行。
“没了,你动手吧。”她微微一笑,毫不畏惧。
我把黑玉剑举了起来,对准她如初雪般洁白的脖颈道:“你不怕死?”
“怕有用么?”
“没有,那就上路吧。”我一剑斩落,直到剑锋触到她的黑缎一样的秀发她也没动一下。
“你当真不怕?”我也算杀人无数,这种临危不乱的只是极少数。
她扭头看着我,魅惑一笑道:“天侯想让我死,我有什么办法?”
“不是我想你死,是帝君。你告诉我为何要盗取火云珠?那宝珠是云宫之灵,离火之精,若离了云殿恐怕会烈焰焚天,生灵涂炭。”
“我喜欢,可以么?”
“休要骗我,若无人指点,你连火云珠是什么,在何处都不可能知道,更别说潜入云殿偷盗了。”倘若她能供出幕后指使,或可将功折罪也说不准。
她神情默然:“天侯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我长叹一声撤去黑玉剑,又命几个天监守卫退下,关好门,又设下一道禁制,不让外人接近。
“天侯要做什么?”她见天监内只剩我们二人,以为我欲图不轨,眉宇间透出一丝慌乱之色。
“我想救你,”我看着她的眼睛低声说,“但此事极为棘手,命令是帝君直接下的,普天之下还不知有谁敢违抗他的命令。”
“天侯何必为难?你是北天之主,我只是个无名女贼,直接砍下我的头复命就好。”可能知道我舍不得动手,她居然主动求死。
看着她绝世倾城的容颜,我就像中了邪一样,无法动她一根指头。可我也不能为了救她而违抗帝君的命令,黑玉剑举了几次,又都放下了。
女贼见我一副惶恐不安的神情居然噗嗤一声笑了,仿佛要被处决的是我不是她。她不笑则已,这一笑勾魂夺魄,让我彻底沉沦了,从此再难自拔。
我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才想起一样东西或能救她,这也是一系列灾难的开始。
这东西叫虚壤。虚壤乃万物之祖,换句话说世上一切事物最初状态都是虚壤,经过不断转化才最终变成现在的大千世界。因为世界形成已久,世间绝大多数的虚壤都已经变化了,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只有等待天地逢劫,灭世再造时才能再度变回虚壤。
尚未变化的虚壤存世极少,都隐在秘处,有专人看守,有缘人才可得之。说来也巧,我恰是一个有缘人。
在我艺成下山前,恩师曾拿出四样宝贝让我任选其一。这四宝分别是落日神弓,太虚宝剑,乾坤锁和一包土,每一种都是缘物,所谓缘物就是任你天大本领,无缘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东西。
落日神弓是上古神兵,只要心里想着敌人模样,口里念诵敌人名字,一箭对空射出,无论那人在哪里都会被射中心口。因为能力太过霸道刚猛,所以只有三支箭,射完后天下就再无此宝。
太虚宝剑则是个虚实之宝,不用时散作一股剑气随身,用时凝聚成剑,可千里外取人首级,杀人于无形之间。
乾坤锁是一件捆人的宝贝,无论敌人是谁又藏身何处,只要念他(她)名字将锁一抛,都可瞬间拘来任你处置。
前三件宝贝我都认识,也是平素梦寐以求之物,只这包土不知由来。恩师告诉我这土叫虚壤,是万灵之本,比前面三宝加起来还难得。我问一包土能何用,他说这土结合密咒,可任意再造周天之物,与本体绝无二致。我又问造个人也可以么?恩师说也可,但必须用其心做引。我觉得这虚壤不错,就说要它,恩师一笑说甚妙甚妙,无相界成矣。我问什么意思,他只不答。
刚出山时也没什么想要的,就一直放在身边没用,后作了天侯,基本想什么有什么,就更用不到虚壤了,一直藏在寝宫之中,早就忘在脑后。今日万难之际忽然想到了它,一切都是天意。
恩师曾言息壤可变万物,从根本上没有区别,这样看来是不是连帝君也能瞒过?想到此处,将心一横对女贼道:“你且等我,我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