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人王血

  拖雷还记得我,对我略一点头说刚才闪电将通事劈死了,仓促间无人可替,所以叫我来暂替通事之职。我忙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给大汗和两位王子请安。
  成吉思汗冷峻地看我一眼,开口说道:“你问这汉人狗奴惊雷是怎么回事,为何只劈我草原勇士?”声若金石,令人不寒而栗。
  我把大汗的话转译给宋怀玉叔侄,宋怀玉仍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说此雷甚是诡异,应是七星门中阴山秘录所载的一个禁术:血引天雷术,具体仪轨他不清楚,大概是用万人之血祭祀阴王,可引天雷击敌。想必夏军开始的溃败是有意为之,借蒙古人的刀取夏军的血祭祀阴王,引天雷相助。
  他说得很繁杂,此时的蒙语还没太多对应词汇,我只能尽力翻译给大汗和二王子听。大汗听完又问是不是黑水城中那宋仁义所为,宋怀玉不敢回答,只伏在地上不住点头。
  我以为大汗会震怒,谁知他只捻了几下胡须,又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对拖雷王子道:“王儿,你来点香。”拖雷命人取来香火引燃,大汗看着燃起的青雾对叔侄二人道:“你们的生命就如这炷香,若香灭时还破不得此术,你们也会随之灭去。”
  二人闻言吓得魂不附体,不断磕着头,大汗不耐烦地一挥手,他俩才颤抖着站了起来。宋怀玉仰头想了半天,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地:“罪臣思来想去,只有一法可用。”
  成吉思汗都没理他,只是看着那炷香,他继续说道:“大汗是天神下凡无人可比,罪臣斗胆借大汗一滴血,可破此阴术!”
  我听完心想你这是嫌香烧得慢么,居然提这种要求,不过还是很有职业精神地译给大汗听。大汗也听完也很诧异,没等开口表态,小王子先不干了,刷一下抽刀在手,纵马上前去砍宋仁义,却被大汗抬喝住了。成吉思汗看着乱成一锅粥的大军,叹道:“若能让我苍狼白鹿的子孙纵马四方,此身何惜,何况滴血,你来取吧。”
  宋怀玉不敢起身,跪行到大汗马前,从怀中取出纸笔,在纸上画了三个奇怪的符号,既不是汉文也不是女真或契丹文,不知为何我一见便知是人王血三个字,然后又在符号周围描上云纹,看上去竟很入眼。宋仁杰也跪行过来,从袖中捻出一根银针,以火折引燃一把枯草,将银针在火上燎了几下,又用白绢擦拭干净递给宋怀玉。
  宋怀玉捏着银针对成吉思汗说:“大汗,您是受天神祝福的人王,您的美名注定传扬四方,请用您高贵的指尖血来赐福您那战无不胜的勇士吧!”
  还没等我把这段话翻译成蒙语,成吉思汗直接从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叔侄二人一见吓得面色苍白,以为大汗要手刃二人。成吉思汗轻蔑一笑,用匕首在手指上轻划一下,鲜血顿时流出。宋怀玉忙摊开白纸,大汗伸出手臂将指血滴在上面。
  宋怀玉接了三滴血便不敢再接,说已足够,早有医人过来为大汗包扎了手指。叔侄二人念念有词,引火焚了白纸,燃烧产生的烟雾聚而不散直上云霄,看来这俩人确有门道。
  待白纸燃尽,雷声果然渐息,平地刮起一阵狂风,吹散了漫天浓云,阳光重回大地。察哈台再次舞动黑旗,各蒙军大队纷纷跨上战马重新厮杀。夏军尽管在人数上仍占绝对优势,但因失去“天神”的护佑,再不敢恋战,四下溃逃。
  见蒙军又占上风,成吉思汗的表情才舒缓了一点,对叔侄二人点了点头,二人如释重负,宋仁杰竟瘫软在地,被金刀护卫抬了下去。
  厮杀一直持续了四个时辰,直到下午,贺兰山下的喊杀声才逐渐平息。夏军的尸体延绵数十里,一眼望不到边际。不过因为受到雷击,蒙军的损失也很大。(后世盛传成吉思汗因雷击致死,即指此战。)
  经粗略点算,夏军尸体竟达十万具以上,一身玄甲的阿沙敢不也在其中。大汗敬其忠心勇敢,把他葬在山下,围一圈巨石作为记号。蒙军损失亦近万人,乞颜部为最,克烈部次之。经此一战,夏国精锐尽丧,已经没有战略力量阻挡大汗的铁骑了。
  蒙古大军在贺兰山修整几日,待补给渐足便继续挥师南进。这支军队似乎永远不知疲倦,虽然天气渐寒,补给也越来越少,战士们缺衣少食,却没人抱怨,也没因此减缓行军速度。没吃的就杀马而食,没喝的便凿井而饮,兵分两路连克应里,夏州,甘州、沙州和肃州等地,到十一月份,蒙古大军已到达灵州城下,将这座夏国名城团团围住。
  灵州是通往夏都中兴府最后一座军事要塞,夏国刚继位的新皇帝李晛穷兵黩武,又奇迹般地拼凑出十余万大军驰援灵州,由大将军嵬名令公为主帅。
  灵州城高壕深,守将是夏国神宗皇帝李遵顼的前太子李德任,城中原有守军四万,加上嵬名令公带来的援军人数已达十五万之多,对蒙古大军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
  从兵法上看,蒙军是五万对十五万,而且还得攻城,几乎没有任何胜算。更要命的是此时蒙军的补给线已经极长,在路上消耗三斤粮食才能运来一斤,每天都有数百匹战马冻饿而死,士兵也普遍食不果腹。
  可统率这支军队的人叫成吉思汗,在他的心中没有畏惧,困难这样的词语,他犹如一头雄狮,咬住猎物就不会松口。他命宋怀玉每日炮轰灵州城,不过城墙本就坚固,守军又不断在城墙上浇水成冰,炮轰并无太大效果。可嵬名令公求胜心切,仅守了四天便耐不住性子,主动派使下了战书,约定明日在黄河上决一死战。
  成吉思汗见书甚喜,因为再拖下去恐怕就要吃人了,当即同意。当晚宰杀千匹战马,让战士们饱餐一顿,第二天一早,蒙军全体便在冰冻的黄河上列队,等待决战的来临。
  嵬名令公的人马也如约而至,乌压压地看不到边际。我非常惊叹夏国的动员能力,几经杀戮后居然还有这样的实力。成吉思汗毫无惧色,冷冷地看着铺天盖地的夏军,好像在看一群待宰的羔羊。
  两军沉默片刻,察哈台黑旗一举,数万战士如狼似虎地冲杀过去,寒冷和饥饿反而激发了他们的血性,那边夏军仗着人多势众也冲了过来,瞬间战至一处。
  这批夏军的素质连阿沙敢不那队人马都不如,面对冷酷的蒙古铁骑只坚持了一刻钟不到便开始溃败,不必说又是一场屠杀,到中午时分已有数万夏军横尸当场,热血融化了整整一层冰面,将原本洁白的大地变成暗红色。嵬名令公见败局已定,匆忙率残部逃走。
  灵州城没了这股力量很快被攻破了,守将李德任宁死不降,受尽屈辱而死,他的儿子李惟忠才七岁,见到父亲惨死,跑过去用稚嫩的双拳打行刑官,行刑官大怒举刀要杀他,他却毫无惧色,慨然赴死。拖雷王子奇之,将他救下养了起来,多年后做了达鲁花赤。
  攻克了灵州,大军马不停蹄,又很快攻下盐州,斩首数万。几次血战过后,整整一代夏国男人倒下了,国家的防御力量也已被彻底摧毁,再无力量进行大规模抵抗了。
  因为天气严寒,又要对东方的金国加以防备,所以成吉思汗分出一大半士兵交给大将阿鲁术,由他率军攻打夏都中兴府,自己率余部来到六盘SX南驻扎,总督夏金两国战事。
  阿鲁术一则勇猛有余而智谋不足,二是兵力实在有限,竟和夏帝李晛的军队在旷野上打得不分胜负。可此时金国三十万大军虎踞潼关,似有援夏之图,成吉思汗不敢分兵驰援,只能命令阿鲁术原地待命,待第二年春来再做打算。
  在军中,我们西南塔塔儿人一直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地位,与乞颜汪古诸部相比,塔塔儿人并不受重视。但毕竟我们的首领和大汗有兄弟名分,所以也不过分怠慢我们。
  宝盖公主似乎逐渐适应了军营的生活,我命人为她独设一帐,又找来一个夏国女孩服侍她。她虽美艳无双,但毕竟是大汗义弟的女儿,军中即便有好色之徒也不敢怎样,何况还有众多塔塔儿人保护。
  乌里真仍住在我帐外的小帐里,名义上是我的侍女,实际我并不让她做什么事情,只每天和她说说话,溜溜马,日子倒也过得清闲自在。
  经过几个月的修养,乌里真渐渐丰满了起来,容光焕发,原来她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只是腿伤难愈,走路依旧一瘸一拐,看来这一生也只能如此了,不过这并不影响我对她的感情,虽未挑明,但心中早已将她视作我的恋人了。
  第二年的二月份,大汗见天气转暖,金国又不敢进军,便亲率五万大军强渡黄河,攻打金积石州,破城后马不停蹄,一月内又势如破竹地连下临洮府及洮、河、西宁三州。三月,又攻克沙州,与阿鲁术兵合一处,将夏都中兴府团团围住。